云層撕裂的聲響還在耳邊轟鳴,蝕骨鬼尊的身影已徹底降臨。
他足尖未觸地,白骨幡上萬千魔魂便如活物般竄出,幽綠鬼火在眾人識海翻涌,有筑基期修士當場抱頭跌倒,口中溢出黑血——那是魂魄被撕咬的征兆。
羅羽臂彎里的王瑤突然劇烈顫抖,他低頭時正撞進她泛著水光的眼。“阿羽,“她氣若游絲的聲音裹著痛楚,“這些魂...和我體內的天帝印記在發燙。“話音未落,她頸間那枚一直沉睡的銀月墜子突然泛起暖光,與空中幽綠鬼火形成微妙共鳴。
“蘇淺!“羅羽的玄鐵劍自動懸浮在身側,劍鳴蓋過鬼嘯,“幻術范圍擴大!“
山腳下的蘇淺正咬著染血的唇結印,她腰間的破陣旗本是朱紅,此刻被鬼火映得發紫。
聽見呼喚,她反手將旗面重重拍在地上,繡著八卦的旗面突然炸開萬千金芒——那是她用本命精血催發的“千幻迷蹤“。
幾個正被魔魂纏上的結丹修士猛地驚醒,發現眼前的鬼爪不過是幻象,而真正的魔魂早被金芒灼得縮成一團。
“穩住心神!“蘇淺的聲音穿透混亂,她發間的玉簪已碎了半截,“幻象破真,真亦破幻!“有弟子踉蹌著爬起來,將手中的引魂燈拋向空中,暖黃燈火與金芒交織,暫時在戰場上方撕開一片清明。
羅羽的目光掃過這一切,喉間的火卻燒得更烈。
他能感覺到王瑤的體溫在下降,銀月墜子的熱度透過兩人相貼的衣襟傳來,像是要燒穿他的肋骨。“阿瑤,你在感應什么?“他貼近她耳畔,生怕錯過一個字。
王瑤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他的衣角,指甲幾乎要陷進肉里:“當年天帝隕落時...有三千親衛隨他入輪回。
這些魂的氣息...像極了他們未散的執念。“她睫毛劇烈顫動,額角滲出冷汗,“或許...或許我能...“
“不行。“羅羽立即截斷她的話,手臂不自覺收緊,“你傷還沒好,強行引動印記會...“
“那是活生生的魂!“王瑤突然抬頭,眼中的光比任何法寶都亮,“他們被困在骨幡里三百年,每分每秒都在受蝕骨咒的折磨。
阿羽,我能感覺到他們在喊...喊'歸位'。“
鬼尊的骨幡再次揮動,這次的尖嘯里多了幾分焦躁。
羅羽抬頭,正看見那道黑影的指骨間滲出黑血——顯然蘇淺的幻術不是毫無作用。
他摸了摸腰間的玄鐵劍,又摸了摸王瑤發間那支他親手打的銀簪,突然轉頭看向正在指揮修士結陣的星羽真人。
“老星!“他的聲音蓋過鬼嘯,“五行困魂陣還剩多少旗?“
星羽真人的本命劍正燃著金紅真火,劈碎了三道撲向傷員的魔魂。
聽見呼喚,他反手擲出三枚火符,將逼近的鬼霧逼退,這才轉頭:“還剩七面!
怎么?“
“引他進陣。“羅羽的拇指摩挲著玄鐵劍的紋路,眼底翻涌著混沌之氣特有的灰霧,“我用混沌力鎖他骨幡,你用真火斷他魂鏈。
阿瑤說這些魂有問題,不能全滅。“
星羽真人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抽出腰間的震天鼓,鼓面刻著的五行紋瞬間亮起:“早看這老鬼不順眼!
你去引他,我讓青衫弟子在東南西北四角埋定魂釘——上次圍剿金長老剩的那些正好能用!“
話音未落,羅羽已抱著王瑤躍向空中。
玄鐵劍在他身側劃出半圓,劍氣如刀撕開鬼霧,直取蝕骨鬼尊的面門。
鬼尊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重傷的修士會主動進攻,白骨幡匆忙橫擋,骨紋里的化神魂魄發出尖笑,竟生生擋住了這一擊。
“有意思。“鬼尊的聲音里終于有了波動,“不過...你以為憑這點手段就能...“
“老星!“羅羽暴喝一聲,玄鐵劍突然暴漲三尺,劍身上的混沌紋如活物般游走,精準纏住了骨幡的柄骨。
與此同時,地面傳來七聲悶響——星羽真人已在七個方位埋下了困魂旗。
鬼尊這才驚覺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布起了青黑陣紋,五行之力如鐵鏈般纏上他的腳踝。
“蝕骨咒?“羅羽的混沌力順著劍刃涌進骨幡,那些原本瘋狂的魔魂突然安靜了一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咒蝕骨,還是我的...心蝕魂。“
骨幡劇烈震顫,鬼尊的指骨咔咔斷裂,卻仍死死攥著幡柄。
就在這時,羅羽懷中傳來一陣溫熱。
王瑤不知何時解開了銀月墜子,那抹暖光正順著他的手臂爬上玄鐵劍,與混沌力交融,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網。
被光網掃過的魔魂突然安靜下來,幽綠鬼火褪去,露出底下或青或白的魂體——那是穿著古式甲胄的戰士,眉心都有一點月牙印記。
王瑤的呼吸越來越弱,卻仍在笑:“阿羽...他們...在謝我。“
鬼尊的骨幡發出刺耳的哀鳴,有幾縷魂體竟掙脫了骨紋束縛,飄向王瑤的銀月墜子。
羅羽能感覺到她的生命力正在流逝,卻不敢分神——此刻正是壓制鬼尊的關鍵。
他咬著牙將混沌力提到極致,玄鐵劍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骨幡上的蝕骨咒開始出現裂痕。
“再撐一會兒。“他貼著王瑤的耳際,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與狠厲,“等這些魂回家,我們就回靈竹峰看桃花。“
王瑤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銀月墜子的光突然大盛。
那些原本被骨紋困住的戰士魂體開始發光,他們的甲胄上浮現出模糊的“天“字,其中一道最亮的魂體甚至抬起手,似乎想觸碰王瑤額間的印記。
蝕骨鬼尊終于發出怒吼,骨幡上的裂痕瞬間蔓延至整面幡旗。
羅羽趁機揮劍,混沌力如洪流般灌入,骨幡“轟“的一聲炸裂,萬千魂體如斷線風箏般散向空中。
但就在這時,王瑤突然嘔出一口金血。
她的銀月墜子黯淡下去,卻仍有幾縷魂體不肯離去,圍繞著她緩緩盤旋,發出細碎的嗚咽。
羅羽的心跳幾乎停了一拍。
他抱著王瑤急墜而下,玄鐵劍自動護在兩人頭頂,擋住鬼尊暴怒中發出的骨刃。
落地時,蘇淺正好沖過來,將一顆療傷丹塞進王瑤口中:“她這是強行引動印記的反噬!
得找個清凈地兒...“
“不用。“王瑤拉住蘇淺的手,目光卻望向空中那些盤旋的魂體,“他們...在等我。“
羅羽順著她的目光抬頭。
那些戰士的魂體雖未完全清醒,卻不再攻擊修士,反而自發圍成一圈,將鬼尊的骨刃擋在圈外。
有幾道魂體甚至飄向星羽真人的真火,主動鉆進陣眼——像是在幫他們加固困魂陣。
蝕骨鬼尊的身影開始虛化,顯然這一擊傷了他根本。
他怨毒的目光掃過王瑤,最后落在那幾道發光的魂體上,咬牙切齒道:“原來...原來天帝那老東西的殘魂...“
“走!“羅羽打斷他的話,將王瑤交給蘇淺,“看好她。“他轉頭看向星羽真人,后者正將本命劍插進陣眼,真火順著劍刃蔓延,“老星,困魂陣還能撐多久?“
“半柱香!“星羽真人的額頭布滿汗珠,“但那些魂體在幫忙...或許更久!“
羅羽握緊玄鐵劍,望著空中那些仍在盤旋的戰士魂體。
王瑤的銀月墜子又開始微微發燙,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帶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堅定與溫柔。
“阿瑤說他們在等歸位。“他低聲呢喃,劍指鬼尊,“那便...送他們回家。“
空中的魂體突然發出清越的長鳴,像是回應,又像是歡呼。
蝕骨鬼尊的虛化速度突然加快,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不對。
羅羽的混沌力在體內翻涌,玄鐵劍的嗡鳴蓋過所有聲響,他知道——這一仗,才剛剛到最關鍵的時刻。
而王瑤靠在蘇淺懷里,望著那些發光的魂體,嘴角慢慢揚起。
她的銀月墜子上,一道極淡的月牙印記正在浮現,與魂體眉心的印記遙相呼應。
蝕骨鬼尊的骨幡炸成齏粉的剎那,王瑤頸間的銀月墜子突然騰起三寸金芒。
那些原本盤旋的戰士魂體似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甲胄上“天“字驟然清晰,竟在半空列成三行九列的戰陣——最前排的魂將抬起半透明的手臂,骨刃劈來的瞬間,他殘缺的手掌竟生生攥住那抹幽綠,掌心月牙印記與銀月墜子共鳴,鬼氣滋滋消融。
“看!
那些魂...在護著咱們!“有結丹修士被魔魂纏得幾乎脫力,忽見一道青甲魂影掠過,手中殘劍挑開他肩頭鬼爪,驚得他連退三步,卻見那魂影連看都未看他一眼,直朝鬼尊方向掠去。
王瑤靠在蘇淺懷里,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她能感覺到每一縷魂體與自己的聯系,像無數根細針在識海游走,痛得她眼尾泛紅,卻又奇異的溫暖——那是三百年前的執念,是“護主“的殘念,此刻終于找到了歸處。“阿淺...“她聲音發顫,“他們...在喊'將軍'。“
蘇淺正用靈力穩住她翻涌的氣血,聞言低頭,正見王瑤額間浮起極淡的月牙印記,與銀月墜子上的紋路完全重合。
她突然想起古籍里的只言片語——天帝座下有“銀月衛“,統帥額間生有本命月紋。“瑤姐...“蘇淺喉頭發緊,將她抱得更緊,“你撐住,等阿羽解決那老鬼,咱們回靈竹峰...你不是說要種滿雪魄蘭?“
王瑤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揚起極淡的笑。
她望著空中的天魂戰陣,那些曾在輪回里掙扎的殘魂此刻舉劍齊鳴,金鐵交擊聲震得鬼霧都散了三分。
原本因鬼尊威壓而動搖的修士們突然紅了眼:青衫門弟子將引魂燈拋得更高,暖光裹著天魂的金光,照得魔魂無所遁形;散修們咬破指尖,在劍上畫出血煞符,竟主動朝鬼霧最濃處沖去——他們不是為了修仙界的大義,而是為了那個靠在同伴懷里、用命喚醒這些忠魂的姑娘。
“放肆!“蝕骨鬼尊的虛影突然凝實,他那具由白骨與黑霧組成的軀體劇烈震顫,眉心魔核滲出暗紅血珠。
方才被羅羽斬斷的魂鏈還在滴著黑血,可此刻他眼中的瘋狂卻比鬼火更盛——他能感覺到那些本屬于他的魔魂正在剝離,被那銀月墜子牽引著,要回到某個他永遠觸及不到的地方。“既然你們要當這老東西的陪葬...“他的指骨扣進魔核,“便都陪我下地獄!“
魔核突然爆出刺目黑芒,天地間的靈氣驟然凝固。
羅羽正揮劍斬開三道偷襲星羽真人的魔魂,忽覺后頸寒毛倒豎。
他轉頭的瞬間,正看見鬼尊眉心的魔核裂開蛛網紋,黑芒中裹著足以掀翻整座山脈的暴戾——這是魔修最瘋狂的同歸于盡之法,爆核之力足以將千里內的生靈化為齏粉。
“老星!
收陣!“羅羽的玄鐵劍嗡鳴著飛回掌心,混沌力如潮水般涌出。
他早料到鬼尊困獸猶斗,先前布下的“九幽冥鎖“此刻終于顯形——七根由混沌氣凝煉的鎖鏈從地底竄出,纏上鬼尊的四肢與腰腹。
那鎖鏈表面浮著細碎的古字,正是他用三百年前鎮壓魔尊的禁術改良而成,“蘇淺!
準備誅心咒!“
星羽真人的本命劍“轟“地插進地面,真火順著劍刃蔓延,將困魂陣的殘余力量全部抽走。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沖羅羽吼道:“鎖是鎖上了,但這老鬼的魔核怕是要炸!“話音未落,鬼尊的骨爪已穿透鎖鏈,在羅羽胸口劃出三道血痕。
羅羽悶哼一聲,混沌力運轉得更急,鎖鏈上的古字突然亮起,竟生生將鬼尊的骨爪熔成白骨渣。
“阿羽小心!“蘇淺的聲音帶著破音。
她不知何時站到了鬼尊正下方,發間玉簪徹底碎裂,滿頭青絲被黑芒吹得狂亂。
她咬破舌尖,鮮血噴在掌心的破陣旗上,旗面的八卦紋突然活了過來,化作八道金芒扎進鬼尊識海:“幻影誅心咒,開!“
鬼尊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里浮現出無數重幻影——是他幼時被扔進亂葬崗的絕望,是他為修鬼術親手掐死發妻的猙獰,是他三百年前被天帝銀月衛斬落的不甘...每一重幻影都如利刃,將他的神魂割得支離破碎。
羅羽能感覺到鎖鏈上的力道在減弱,他咬著牙將混沌力提到極致,玄鐵劍猛地刺進鬼尊心口:“現在,封!“
黑芒驟斂。
鬼尊的軀體如沙粒般消散,只余下一顆幽綠的魔核懸浮空中。
蘇淺踉蹌著扶住旗桿,嘴角的血滴在旗面上,將八卦紋染得更艷:“封...封住了。“她抬頭時,正看見羅羽接住從空中墜落的魔核,混沌力如細蛇般鉆進核內,將殘余的鬼氣一點點絞碎。
戰場突然安靜下來。
天魂戰士的身影開始虛化,他們最后看了眼王瑤額間的月紋,齊齊抱拳,化作點點金芒消散在風里。
受傷的修士們互相攙扶著坐倒,有年輕弟子抹了把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哭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些素未謀面的魂靈,用最后的力量護了他們周全。
羅羽將魔核收進儲物袋,轉身走向王瑤。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方才硬接鬼尊那一爪,肋骨怕是斷了兩根。
可當他看見王瑤蒼白的臉,所有疼痛都化作了心悸。
他單膝跪地,將她輕輕抱起:“阿瑤,我們...回...“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
羅羽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分明看見識海里有團黑霧在翻涌,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自他覺醒混沌力起,這股意志便一直潛伏,此刻竟趁著他力竭,開始瘋狂啃噬他的意識。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氣涌進口腔,這才勉強穩住心神。
王瑤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虛弱地抬手撫上他的臉:“阿羽?“
羅羽扯出個安撫的笑,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沒事,只是累了。“他望著遠處逐漸恢復平靜的山脈,望著天邊被金光染透的云層,喉間突然泛起苦澀。
方才那股意志里,他分明聽見了一聲低笑,帶著三分譏諷,七分勢在必得:“小友,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風卷著血銹味掠過戰場。
星羽真人正指揮弟子清理殘魂,蘇淺靠在旗桿上調配療傷藥,王瑤在羅羽懷里慢慢合上眼,嘴角還留著未說完的話。
而羅羽望著天際翻涌的陰云,將玄鐵劍握得更緊——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