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羽是被掌心的刺痛驚醒的。
靈核空間坍縮的余震還在體內翻涌,他蜷起手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枚半透明晶石正貼在掌紋最深處,“噬魂令“三個古篆像活物般啃噬著皮膚,三百年前雨夜的腥氣突然涌入鼻腔:血浸透的玄靈石,噬魂宗長老脖頸處翻卷的傷口,還有自己顫抖著將玄靈石塞進懷中時,耳邊炸開的驚雷。
“公子!“
山風卷著焦急的呼喊撞進還未完全閉合的靈核空間。
羅羽猛抬頭,看見探子網巾下滲出的冷汗——那是北境聯軍新調派的暗衛,腰側短刀的鞘口還沾著碎葉,顯然是從封鎖線硬闖過來的。
“通往靈脈的山路被封了!“暗衛單膝跪地,聲音發顫,“林子里有黑旗,刀狼那老匹夫帶著二十個化勁境殺手守在隘口,屬下的人折了三個才摸過來......他們在等什么,等咱們的人到齊了包餃子!“
掌心的刺痛突然順著至尊骨竄上后頸。
羅羽望著暗衛腰間染血的通訊玉符,突然想起王瑤方才說的“北境靈泉被攻“——噬魂宗余孽選在靈脈修復的節骨眼上雙線作戰,拖延時間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不能等?!八麑⑹苫炅罹者M袖中,指腹輕輕撫過袖內藏著的玄陰玉牌——那是方才蘇淺塞給他的,說是古籍里記載的靈脈修復關鍵。
山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半舊的儲物袋,里面還裝著今早王瑤塞的桂花糕,此刻已被靈力烘得溫熱。
“王姑娘!“羅羽對著虛空低喚。
回應他的是一串清越的鈴音。
王瑤的聲音裹著星屑落進識海,帶著點因為秘術反噬的沙?。骸拔以陔x山巔七里的枯松崗,驚鴻鈴的光陣能護你半柱香?!傲_羽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樣——月白裙裾染著淡金,指尖掐著引魂訣,發間的銀簪正隨著靈力流轉泛起微光?!叭粲鲭U境,捏碎我今早塞你衣襟的玉蝶?!?
話音未落,另一側傳來書頁翻動的脆響。
蘇淺不知何時站在十步外的斷巖邊,冰魄綾隨意搭在臂彎,發間剩下的三枚冰晶步搖隨著動作輕顫:“查到了!“她晃了晃手中古籍,封皮上的“上古礦脈考“四個字被血痕暈染得模糊,“玄陰靈髓在靈脈西支的廢棄礦洞,入口是塊刻著饕餮紋的青石板。“她突然歪頭笑了笑,眼角還沾著未擦凈的血漬,“我算過,從這里繞過去,比正路快半刻鐘?!?
羅羽望著她發間碎裂的步搖,喉結動了動——三日前在霜花洞,她為了替他擋那道蝕靈術,連最寶貝的冰晶步搖都碎了。“你......“
“快走!“蘇淺突然將古籍塞進他懷里,轉身時冰魄綾掃過他手背,帶著點未消的寒意,“我去引開東邊的巡哨,王姐姐的光陣撐不了多久?!霸捯粑绰洌巡戎鴶鄮r躍入林中,只余一串清越的輕笑散在風里。
羅羽握緊古籍,轉身對暗衛點頭:“帶路?!?
山路比想象中更陡。
暗衛在前頭劈開帶刺的野藤,羅羽跟在后面,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某種熟悉的危機感在血管里竄動。
三百年前在噬魂宗地牢,他被抽了七道靈脈時,也是這種感覺,像有雙眼睛正透過層層迷霧盯著他的后頸。
“到了?!鞍敌l突然停步,指著前方被荊棘覆蓋的隘口。
林子里的風突然靜了。
羅羽看見三枚黑旗從樹頂飄落,旗面繡著的骷髏圖騰正在滲血。
暗衛的短刀“當啷“墜地,他渾身發抖地指向隘口深處:“那、那是刀狼的狼頭刀......“
陰影里傳來金屬摩擦的嗡鳴。
一個裹著黑皮甲的身影緩緩走出,左臉有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刀疤,疤上還沾著未干的血。
他手中的狼頭刀垂在身側,刀尖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鳴響:“雜役弟子?“刀狼咧嘴笑了,露出兩顆染血的犬齒,“三百年前你殺我師兄時,也是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
羅羽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終于想起這張臉。
三百年前噬魂宗覆滅夜,他在藏經閣外見過這道身影,當時刀狼正舉著狼頭刀砍向試圖逃跑的雜役小童。
“今日,我要你給我師兄償命?!暗独堑穆曇敉蝗蛔兊孟窆芜^石縫的風,他手腕一抖,狼頭刀帶起的刀風直接掀飛了暗衛的頭顱。
鮮血濺在羅羽臉上,他卻感覺不到溫度——他看見刀狼背后的林子里,二十道黑影正緩緩圍攏,每人手中的短刃都泛著幽藍光芒,那是喂了蝕靈毒的。
“靈火印,開?!傲_羽低喝一聲。
掌心的噬魂令突然發燙,一道赤金火焰從他指尖竄出,在身周凝成火環。
刀狼的刀風劈在火環上,發出刺耳的爆鳴,火星濺到他黑皮甲上,立刻燒出個焦黑的洞。
“有點本事?!暗独堑难凵窠K于認真起來,他反手將狼頭刀插在地上,雙手快速結印,“但你忘了,這山路......“
“是我當年修的。“羅羽打斷他,右手按在身側山壁上。
三百年前他做雜役時,這條山路的每塊石頭都是他和師兄弟們抬上來的,哪里有松動的巖塊,哪里有能引動山崩的裂隙,他比誰都清楚。
此刻他的掌心能清晰觸到山壁里流動的地脈,像沉睡的巨龍在呼吸。
刀狼的結印突然停滯。他看見羅羽
“封路?!傲_羽指尖輕點。
赤金劍意從他袖口竄出,如游龍般扎進兩側山林。
眨眼間,碗口粗的樹木被劍意攔腰斬斷,橫七豎八地砸在隘口,將二十個殺手的退路堵了個嚴實。
刀狼的狼頭刀剛舉起,就被一道火刃劈中手腕,他吃痛松手,刀“當啷“墜地,在青石板上彈了兩下,停在羅羽腳邊。
“你以為這樣就能困死我們?“刀狼捂著流血的手腕獰笑,“我早讓人在......“
“在山石里埋了火藥?“羅羽彎腰撿起狼頭刀,刀身上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滲進一道極細的裂縫里。
他抬頭時,目光正好撞進刀狼驟縮的瞳孔,“三百年前,我在煉器堂當雜役時,最擅長拆這種小伎倆?!?
林子里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
羅羽側耳聽了聽——是蘇淺的冰魄綾劃破空氣的聲音,混著王瑤驚鴻鈴的清響。
他低頭看向腳下的青石板,裂縫里滲出的血珠正順著石紋蔓延,像一條紅色的蛇,游向隘口深處那堆松動的山石。
山風突然大了起來。
羅羽握著狼頭刀的手緊了緊,他能感覺到地脈在掌心跳動,像在回應他未說出口的命令。
刀狼的冷汗順著刀疤滑落,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眼前這個曾被他踩在泥里的雜役弟子,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的螻蟻。
“動手?!傲_羽輕聲說。
第一塊山石滾落的聲音,混著刀狼的嘶吼,在山谷里回蕩。
山石滾落的轟鳴里,刀狼的瞳孔劇烈收縮。
第一塊磨盤大的巖石砸在他腳邊,碎石濺起時刮破了他的左臉,血珠混著冷汗墜進衣領。
二十個殺手的驚呼聲被山崩聲碾碎——方才還嚴陣以待的包圍圈,此刻被滾落的山石生生劈成三截:左側五個殺手被壓在斷木下,右側三個被飛石砸中經脈,只剩中間七人握著淬毒短刃,哆哆嗦嗦朝羅羽逼近。
“雜役!
你敢!“刀狼踉蹌著去撿狼頭刀,卻見羅羽已握著那柄染血的刀踏過碎石。
赤金靈力在羅羽指尖流轉,映得他眼尾泛紅,像極了三百年前那夜,他站在噬魂宗廢墟里時的模樣——那時刀狼躲在陰影里,看著這個被抽了靈脈的廢物反殺三位長老,此刻,他終于懂了什么叫“死灰復燃“。
“三百年前,我連自保都做不到?!傲_羽的聲音比山風更冷,狼頭刀在他手中翻轉,刀身映出刀狼扭曲的臉,“現在?“他突然旋身,刀芒裹著赤金火焰劈向左側那七個殺手。
火刃過處,淬毒短刃瞬間熔成鐵水,殺手們的慘叫還未出口,便被火浪掀得撞上山壁。
刀狼趁機撲來,狼頭刀帶起腥風直取羅羽咽喉。
羅羽不閃不避,左手結印按在刀背,靈力如潮水般灌入刀身——這柄曾沾過雜役小童鮮血的兇兵,此刻竟發出嗚咽般的顫鳴?!爱敗暗囊宦?,兩刃相交,刀狼虎口崩裂,狼頭刀幾乎脫手,而羅羽連退三步,靴底在青石板上犁出三道深溝。
“你......“刀狼喘著粗氣,額角青筋暴起,“你明明才化神中期!“
羅羽抹掉嘴角的血漬——方才硬接這一刀,他震傷了內腑。
但他的目光卻落在刀狼發顫的手腕上:那道刀疤下的肌肉在抽搐,分明是舊傷未愈;揮刀時的靈力軌跡散亂如麻,哪里像傳聞中“北境第一殺將“的水準?
“因為你老了?!傲_羽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三分寒,“或者說......有人讓你故意弱了三分?!?
刀狼的臉色驟變。
羅羽抓住這分破綻,足尖點地躍起,狼頭刀裹挾著熾烈靈火劈向刀狼心口。
刀狼慌忙舉刀格擋,卻見羅羽的刀鋒在半空突然變向,擦著刀背刺向他咽喉——這不是殺招,是試探。
果然,刀狼的閃避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左肋完全暴露在羅羽掌下。
“去!“羅羽低喝,掌心的噬魂令突然發燙。
至尊骨的力量如火山噴發,他一掌結結實實拍在刀狼左胸。
骨裂聲混著悶哼響起,刀狼被震得撞斷兩棵小樹,口中涌出黑血——那是強行壓制舊傷的反噬。
“告......告訴你的主子......“羅羽踩著碎石走近,狼頭刀抵住刀狼咽喉,“靈脈修復,不是他能拖延的?!?
刀狼盯著他,突然笑了,血沫從齒縫滲出:“你以為......這就是全部?“他的手悄悄摸向懷中,卻被羅羽一腳踩住手腕。
暗衛立刻上前,用繩索捆住他的四肢——這是王瑤今早特意準備的鎖靈繩,??嘶瘎啪承奘康撵`力。
“清理戰場?!傲_羽擦凈刀上的血,轉頭看向林深處。
蘇淺的聲音就是這時傳來的,帶著點驚疑:“羅羽!“
她蹲在一具殺手尸體旁,指尖捏著枚青銅令牌。
牌面刻著扭曲的骷髏,眼窩處的暗紋與噬魂令上的古篆如出一轍。
羅羽接過令牌,掌心的噬魂令突然震顫,像在回應某種呼喚?!巴粗??!八櫭迹笆苫曜诘挠嗄?,比我想得更多。“
“那刀狼......“暗衛欲言又止。
“他只是棄子。“羅羽將令牌收進儲物袋,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真正的殺招,應該在......“
“靈脈礦洞?!疤K淺突然接口,她的冰魄綾上還沾著血,發間最后一枚冰晶步搖也碎了,“方才引開巡哨時,我聽見他們說'主上的局,就算羅羽能過刀狼這關,也過不了礦洞那關'。“
山風突然轉冷,卷著血腥氣鉆進眾人衣領。
羅羽握緊腰間的玄陰玉牌,直覺后頸發緊。
他望向蘇淺所說的礦洞方向——半里之外,青石巖壁上覆著藤蔓,隱約能看見塊刻著饕餮紋的青石板。
石板邊緣滲出詭異的黑霧,像有無數細弱的嗚咽在風中飄散。
“走?!八氏忍_,卻在靠近青石板時頓住。
空氣里浮動著極淡的腐臭味,混著若有若無的梵唱。
羅羽的識海突然刺痛,他伸手按住太陽穴,竟觸到一絲殘魂的波動——那是被強行抽離肉身的魂魄,在石縫里掙扎了百年的怨憤。
“有人布了局?!八吐暤溃抗鈷哌^王瑤方才傳來的定位符,“王姑娘的光陣還剩半柱香,我們必須快。“
蘇淺握緊冰魄綾,暗衛抽出短刀,兩人一左一右護在羅羽身側。
青石板在三人靈力下緩緩升起,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
洞內吹出血色陰風,卷落羅羽半片衣袖,露出他腕間新添的紅痕——那是噬魂令與青銅令牌共鳴時留下的印記。
“小心。“羅羽吸了口氣,率先踏入黑暗。
洞壁上的青苔在靈力光照下泛著幽藍,眾人這才看清,那些爬滿巖壁的“藤蔓“,竟是無數根細小的白骨。
而在更深處,若隱若現的銘文閃著暗紅光芒,像是用鮮血寫成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