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空氣中彌漫著發霉家具的氣味，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格子天花板，耳邊傳來碎屏液晶顯示器的老廣告，一派雜亂無章的房間布局。

一切都是那么地親切，真實。

林斌一陣恍惚，下意識地看像下半身和胸口，沒了，輪椅，吊瓶，各種冰冷的儀器仿佛沒有出現過。

“真的回來了嗎？”

他喃喃自語，不敢置信，自己明明前一秒還躺在病床上，身邊圍滿了兒孫，一閉眼再睜開，卻來到了這個地方，四十年前的老房子里。

或許是因為他無償捐出價值數千億的半數資產，所以老天眷顧，滿足了他這數十年來的心愿？

真的回來了，幾經確認，林斌十分肯定，他興奮地站了起來，指尖顫抖地撫摸著身旁的每一寸。

打開門，剛過三歲生日的女兒貝貝正坐在桌子前，小嘴咬著筆頭，皺著好看的小眉毛看著面前的幼兒畫畫本。

“貝貝！”

林斌熱淚盈眶，兩步走過去抱起她，這個魂牽夢縈了數十年的女兒。

“爸爸，不哭，是又和媽媽吵架了嗎？不哭不哭，貝貝晚上幫你。”

小不點兒一點兒也不在意父親臉上扎人的胡渣，用自己嬌嫩小臉去輕輕摩挲，小手輕拍他的脖子，一臉認真地安慰道。

“沒有吵架，以后也不會吵架了，爸爸只是很想你，寶貝。”

林斌抹去淚水，心中愧疚更甚，捏了捏她的小臉，許諾道。

由于這個時期的自己不務正業，沉迷進網絡賭博，不僅把家庭多年的積蓄揮霍一空，而且還欠了一屁股債，心態崩潰的他又染上了酒癮，天天在家里發酒瘋，夫妻關系早就破裂，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貝貝變得很懂事，可老天并沒有給她成長的時間。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就是今天，下班回來的妻子姜語萱會提出離婚，醉得不省人事的他“被迫”簽字畫押，事后姜語萱就會帶孩子離開，最后，在一個十字路口發生連環車禍，汽車在大火中爆炸，母女二人都沒能存活下來。

也就是在這件事之后，窒息的悲痛將他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開始發憤圖強，通過原始積累，驚險地抓住了幾次機遇后財富和地位扶搖而上，最終成為服務業的龍頭級傳奇人物，全國人民茶余飯后的談資之一。

可就算如此，失去妻女始終是壓在他心底的一塊石頭，數十年來并未隨著時間和金錢變化。

打開次臥，果不其然，她已經提前收拾好了行李，房間雖小但非常整潔，飄有她那專屬的淡淡香味，幾個大包小包堆在角落里，提上就能走人。

望著墻壁上那張婚紗照，林斌一陣出神，拳頭慢慢握緊，既然回來了，他就要改變一切，不允許出現上一世那樣的悲劇！

“貝貝，看媽媽給你帶什么東西回來啦，吃完我們就……”

推開門，拿著麥當當包裝袋的姜語萱話語為之一頓，臉上瞬間被冷漠覆蓋。

“就什么，你要帶女兒走嗎？”

林斌轉身看著她，下意識地想要擁抱，但對方的眼神讓他無從下手。

她綁著一頭及肩的馬尾，精致的臉蛋下是一身干凈整潔的職業套裝，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材顯得高挑，站在那里就十分美麗動人。

“是，難得你醒了，正好別讓我多費功夫，這是離婚協議書，簽了吧。”

姜語萱也不否認，直接從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丟在二人中間的桌子上。

“小萱，我……”

“別那么叫我，真的很惡心！”

她冷冷地打斷了他，眉毛皺得很緊，眼神中沒有失望，全部都是漠然和厭惡。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真的，最后一次，我會改變。”

“我會賺很多很多錢，以后一定給孩子和你一個完美的家庭。”

林斌彎腰，不知多少年沒有過的哀求脫口而出。

“呼，林斌，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我也求求你，放過我和孩子吧，我無所謂，但她還小，再這么下去就完了。”

“求求你，就當是我們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我已經幫你把所有錢都還完，這難道還不夠嗎？”

“這里，是我的車費，都給你，好不好？”

姜語萱眼眶有些發紅，把自己的女士錢包也放在桌上，如果是面對醉酒狀態下林斌，她不會說出這些話，但他很清醒，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大家好聚好散。

聽著她的話，林斌的心狠狠一抽，意識到妻子已經徹底放棄，她的確仁至義盡了，只希望遠離這個噩夢。

“媽媽，我不想走……爸爸他會變好的。”

貝貝走過去，拉著母親的衣角，小臉上掛滿了淚水。

“貝貝乖，去吃麥當當，媽媽等下跟你說。”

面對到女兒，姜語萱強顏歡笑了一下，鼻子用力抽動，忍住沒跟著哭。

“我不吃了，你們吃，你們兩個吃就好，嗚嗚…”

貝貝淚水決堤，拿著包裝袋站到二人中間，吃力地舉起。

“我明白了，但能不能明晚再走，協議書我會簽，只有這個要求。”

林斌抱過寶貝女兒，沉聲說道。

“今晚走明晚走有什么區別，還是說你想強行留下我們？”

姜語萱變得警惕，一把搶過女兒。

她看過不少新聞，面對離婚，丈夫很可能會做出一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你想多了，這不，最后一晚，我想給貝貝做頓飯，就當是盡一個父親的責任，行嗎？”

林斌尷尬一笑，看出她想歪了。

“你會做飯？”

姜語萱更加警惕了，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自己這個丈夫，一個結婚五年，廚房都沒進過三次的人，怎么可能會做飯。

“你看著我做，行了吧？”

“像你說的，這么多年夫妻的情誼，我又怎么會做那些事情。”

林斌訕笑，知道不管如何說對方都不會相信，只能靠行動證明。

在妻女離世后，他將時間利用到極致，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廚藝，包括妻子曾經擅長的那些菜品。

“隨便你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見他這么說，姜語萱才放松許多，轉而去安慰貝貝，不再看他。

林斌點點頭，走進廚房，才發現冰箱空空如也，厚著臉皮來到桌前，瞄了一眼還在房間的姜語萱，動作很快地從里面抽出兩張毛爺爺。

殊不知這些都被姜語萱看在眼里，她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