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常，顧學州、顧秀月、顧秀梅、顧青、顧學裕、顧秀芹這六個顧家三代之小輩兒，那是會有一套新衣服穿的。

然而，今年是沒辦法給他們縫制新衣了。

說來說去，沒錢啊。

秋收的糧食，肯定是要留著交稅，剩下一點，其實也不多，全都賣了，開春之后就得餓肚子。

賣糧的錢，也都還了賬。

就這，也就還了五兩銀子呢。

小小年紀的顧學裕和顧學芹自然不是很懂，為什么今年就沒了新衣穿。

他們可是從臘月二十，聞到了年味兒之后，就開始期盼著，大年初一能夠穿上新衣。

這幾日，那也是極為聽話。

幫忙端茶倒水、倒垃圾，打下手。

就是為了表現好點兒，好讓阿爺、阿奶高興，穿上新衣，拿了蜜餞，吃上醬菜。

可到了大年初一，卻沒見到新衣。

顧秀芹還好點兒。

她可不敢使小性子。

要是哭鬧起來，她那爹娘是真的會直接上手揍她。

她只是在知道自己沒有新衣，便默默流淚，哭了好一會兒。

顧學裕就直接嚎起來了。

以往，他哭起來，爹娘都會哄著，阿爺、阿奶也會哄著，最后實在沒法，會拿出一些零嘴兒。

可這一次。

顧學?？奁饋?。

他爹沒去哄，還杵著拐杖，覺得他哭的煩，柯氏哄了哄，卻沒什么效果。

“哭什么哭！”

“大年初一的，本要討個好兆頭，你這么一哭，哪里來的好兆頭？”

顧老二也被顧學裕哭的心煩意亂。

一大早上，他那小丫委屈巴巴的也就算了，一邊干活兒，一邊聽著顧學裕在那哭。

這馬上就要出去給人拜年了。

顧學裕這樣子，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本來，他們顧家現在就已經成為了全村的笑話，背后總是有人指指點點。

大過年的，顧學裕卻耍起小性子，在那哭個不停。

生怕全村不知道顧家發生的那點兒事？

顧老頭也是心煩。

卻并沒有開口說顧老二的不是，也沒開口訓斥顧學裕，而是對身邊的老柯氏說道：“馬上就要出門了，去哄哄，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老柯氏這才去了西屋，幫著柯氏、顧學州兩人，哄著顧學裕。

無非就是顧長庚那一套。

畫大餅。

什么忙著沒來得及做新衣，趕明兒，去縣城買一匹布，做兩套、換著穿。

小孩子嘛。

其實更容易吃大人畫的大餅。

等到哄好了顧學裕之后，一大家子才出了門。

只不過，大家的情緒都有一些不高。

腿腳不方便的顧老大，更是直接躲在了屋子里面不出來，在床上躺尸。

以往，他可是走在顧老頭的身邊，氣質昂揚的，見了誰，都會笑著打招呼。

誰見了顧長庚，那都得施禮，道一聲‘大郎好’。

而今年，顧長庚躲在了屋子里面，顧老頭的身邊沒了顧老大，這一家，似乎就少了一些什么。

站在顧老頭身邊的顧學州，努力地挺直了身子。

他想要成為第二個顧老大，想要為顧家撐起一點兒臉面。

畢竟，他算得上是顧家唯一的一個讀書人了。

可是，他連童生都沒考上，根本就無法接替顧老大的位置，成為顧家的臉面。

所以，今年這一次的大年初一，顧家見了誰，那都是先打招呼。

笑起來，也都不太自然。

大家看他們一家的眼神，也都帶著一些別樣的神色。

很明顯地可以感受到，大家似乎也沒了往日里的尊敬，施禮的腰都彎得不是那么低了。

明朝這個時期，已經興起了過春節。

朝廷會放五天的假。

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然后就是元宵節，從正月十一到正月二十。

也就是說。

大明時期的春節，有著十五天的假期。

不用上早朝，也不用去官衙。

等到拜年禮完成之后，顧家一家人也都回到了家中，沒再出去。

按照往年的習慣，顧老頭、老柯氏會和顧家其他幾房的老一輩在一起，談天說地。

顧長庚、顧長順、顧長樹也都會和玩兒的來的同輩兒一起，帶著孩子們去城里逛廟會。

因為今兒一天，從吃了晝食之后，城里的百姓就會自發地行動起來。

廟街那邊掛起紅燈籠、擺上各種各樣的鋪子，放上各種各樣的貨物，還有不少表演。

大家都會去湊個熱鬧，討個彩頭。

而今年，顧老頭是沒臉面去找那幾個兄弟，一起嘮嘮。

顧老大躲在屋子里面，柯氏要回來照看一二，顧學州則是選擇回來讀書，顧學裕被哄著回來之后，就也沒能出去。

顧老二倒是帶著明氏和兩個丫頭去城里看熱鬧了。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去上香，討一個彩頭，希望來年能夠生一個大胖小子。

顧陳氏和顧老三則是去城里找活兒了。

年關這會兒，地里也沒啥要忙的，他們為了能存點兒錢，為了把那三畝地給贖回來。

便想著去城里打雜，掙一點閑錢。

能掙多少是多少，就算是幾文錢，那也是幾文錢，只要是堅持存，肯定能夠存夠。

地贖回來，再想辦法讓爹娘答應供顧青讀書。

這就是小兩口的謀劃。

顧青也想去，但是被顧陳氏給拒絕了。

他一個十二歲的娃，能找著什么活兒？

這大過年的，城里人多，也就比較亂，萬一出點兒啥事兒，他們后悔都來不及。

顧青也就只好呆在家里，坐在屋檐下，曬著太陽，聽著屋里的顧學州讀書。

顧家自從出了顧老大這事兒之后，就好像是有了一層陰云一樣。

所有人都失去了精神氣。

干什么，似乎都沒了以前那般使不完的力氣。

一直等到正月二十一日。

顧老頭再一次陪著顧學州一起，到了縣衙的署禮房報了名，參加萬歷二年的縣試。

陰云之中似乎才露出了一點兒太陽的光芒來。

他們只求著顧學州能夠通過縣試，只要是通過了縣試，那才是他真正踏上了科舉之路。

敲開了科舉之路的大門。

二月十二。

晴空萬里無云，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江浦縣的縣試考試，也正式開始，報了名的考生，先進行唱名，然后就是各種檢查，最后排隊依次走進考場，進入各自的考房。

顧學州很不幸，或者是說，他報名的時候，沒有打點一下，分到的考房位置并不怎么好。

出來的時候，雙眼都紅了。

身上一股味兒。

不用說，心態直接就崩了，又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