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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鹓鳳

狂流!

自天幕墜落而下!

許明松心想他這輩子就跟雨水過不去了!

無邊無際的洪水一眼望去猶如洶涌的銀幕,自天穹傾瀉而下,化作席卷人間的巨浪。天空與海洋連接為一體,那片汪洋猶如吞噬一切的巨獸,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它的懷抱之中!

某人,這個被卷在洪水里的霉逼,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被卷進漩渦里的枯葉,翻滾、旋轉、毫無抵抗之力。冰冷的水灌進他的口鼻,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強烈的窒息感涌上心頭。

在黑暗中,像有人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啪!

極其突兀的,他突然適應了過來,在洪流中強行睜開眼。

草草草!!

被水淹沒,不知所措。

他在洪流中掙扎,卻只能發(fā)出咕嚕咕嚕咕嚕的氣泡聲,最后連這聲音都被狂暴的水聲給淹沒,掩埋在無盡的洪水之下。

他的身影就這么不斷墜落,仿佛沒有盡頭。

直到某個瞬間,他察覺到墜落的速度變得緩慢,周圍的水流從湍急過渡向平穩(wěn),噪聲也不再像瀑布那般狂躁。

——要停下來了。

許明松心中閃過預感,低頭一看,發(fā)現自己正在緩緩飄向下方。

那居然是一片平靜的海面。

沒有邊際的海洋,壯美得令人窒息。遠處的天際與海平面完美融合,一時無法分清哪里是海洋哪里是天空。

亦或者,天空就是倒懸的海洋。

許明松站在海面上,仰望著天穹之上的奇景——海洋之上仍然是海洋,只不過那是一片倒懸的天之海,閃爍著無數細碎的銀光,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片藍色所包容。

視線回落。

他腳底下所站的這片海域格外平靜,遠處卻有海浪層層疊疊、此起彼伏。

“你還是來了。”

許明松一個激靈,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海面上站著一個人影,那人背對著他,身姿格外挺拔,腰間挎著把不知道是刀還是劍的東西,宛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動。

那家伙,光看站姿就知道他強的可怕。

那人動了。

他轉過身來。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涌上心頭,那是他心臟中妖血的本能,令他不禁汗毛倒豎。

直到那披著兜帽風衣的家伙把兜帽掀開,露出底下那張俊氣的臉蛋——媽的,要是擺個邪魅一笑不知道得迷死多少花季少女!

但,這是他自己的臉啊!

從十七歲到十八歲,相貌是有變化,但一眼就能看出這俊哥兒是他自己!

許明松愣在原地,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臥槽!”

后退的腳步在水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許明松驚恐的聲音響起。

“你、你他媽是誰啊?”

迎著許明松震撼的目光,那家伙脫下了他的風衣,露出底下的——冬城第四中學男子校服,俗稱運動服。

“屮!”

他今天的國粹含量有點超標了。

“喲,還在傻呢,沒看到我這帥氣逼人的臉蛋啊?”

那廝佯裝憂郁地嘆了一口氣。

隨即,他擺手道:“還有,也別急著臥槽了,等下有你爆粗口的時候,現在先靜一靜,聽我講解一下咱倆的規(guī)則。”

許明松指著他:“去他丫的規(guī)則,你先跟我解釋一下——這是哪里?你是誰?!”

海浪不息。

遠處的浪花怒龍似的層層疊疊,要不斷推向高處,那人的目光越過許明松的肩頭,看了眼,很快又收回視線。

——這么不配合?

對面的人影聳聳肩。

“也不是不行,那就先給你講解一下。”

他朝著許明松走過來,一個腳印一個漣漪,像是踏步在幻夢中,自遙遠的彼岸而來。

“這地方是你的心靈深處,也可以說是你的夢……總之就是以后咱倆碰面的地方,也是我給你當老師的地方。”

“至于我,其實你也猜到了不是嗎?”

那家伙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極度惡趣味的微笑:“我就是你,未來的你。”

他張開臂膀,做出擁抱的動作。

許明松一把躲開這廝的懷抱,咽了下口水,心中震顫不已。

“那情報是你留下的?”

“對。”他笑著點頭,說道:“還記得‘遺產’的事嗎?冥算是遺產,我也算其中一環(huán),跟冥打包在一起,專門給你補課用的作弊器。既然你能看到我,那說明你已經平安度過了第一關。以后嘛……為了方便稱呼,你喊我‘鹓’就行了。”

鹓?

鹓鳳?

——君子?賢者?

好不要臉的家伙!不愧是我自己!

許明松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終于坐下來,問道:“你還在啊?不是說你已經死了嗎?我得到的記憶不也是你死的那一刻?”

但你不但沒躺進棺材板,還出現在了我的心靈世界。

說著,他心中不免浮現出疑惑。

老實說,之前的“未來日記”就很玄學——未來的他都已經死了,那一個死人是怎么把消息傳到過去的?

莫非他還自帶亡語嗎?

他身上還帶個臭名昭著的B·I·G?死后自動觸發(fā),并把消息傳到過去?

不管怎么說,正主就在這里,要線索還是要未來,問他就行了!

至于“未來的我”會不會心生不甘,乃至對他美好的肉身垂涎三尺,意圖占有他這清純少男之軀……這事暫且不戳破,不然這哥們翻臉不認人怎么辦?這哥們看著就強得離譜,他不得被他摁著暴捶?

——不可惹怒,先虛與委蛇。

“你在說什么蠢話?”鹓無語地搖頭,“算了,就你這小子的性格,肯定還在提防我,又或者說,想跟我要情報啊?”

“我就是你,你還不清楚你是個什么性子嗎?既然我已經輸掉了,那敗者自然有敗者該去的地方……我所愛的人、我所在乎的一切,都已經埋葬在了未來。他們不存在現今的‘過去’,只存在于我這頭喪家之犬的追憶之中。”

他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森冷。

“況且,我就是一份遺產,你以為我還活著呢?”

他輕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目光微微垂落:“你聽聽,這聲音清脆嗎?清脆就是好頭,里面什么都沒裝,空空蕩蕩的。”

許明松愣住了。

“我說過,我已經死了。”

鹓凝視著他。

那雙烏黑的瞳孔,像是倒映著什么深沉的事物。

“這里是你的心、你的夢。而我,只是一介失敗者最后的不甘。”

是不甘、是憤怒、是悲傷。

他齒縫間像是要咬出血與火來,令許明松腦袋一木,第一反應就是你到底經歷什么了?

哥們還能癲成這樣?

“你就當我是山谷中回蕩著的殘響、余音。”

“你要是看我的臉不太習慣,那我戴上面具也行。”

鹓伸出手,從空中摘出來一副覆蓋臉龐的面具。那是一副白色鋼鐵的面甲,尖銳、古樸,有黃金所塑造的紋路,彌散著揮之不去的神秘韻味。戴在他臉上后莫名令人感覺不寒而栗。

“另外,有一件事你也得清楚一下——”

鹓從兜里掏出來一個老式懷表,琺瑯彩繪的百花圖案,讓許明松多看了兩眼,心道他什么時候有過這東西了……還有這手虛空摘出面甲的狠活哪學來的?特效比我炫這么多?

我們還是同一個人嗎?!

鹓看了眼懷表,隨即說道:“每天,六小時,非特殊情況不允許請假。”

“什么六小時?”

許明松話音剛落,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六小時,這是他這兩年上了高中后,每天的睡眠時間……肯定會有波動,但一般都在六小時至八小時的區(qū)間內徘徊,屬于標準的高中生作息。

他突然有極度不詳的預感。

他驚恐道:“你出現在這里是為了——”

鹓微微頷首:“沒錯,在夢里揍你。”

許明松感覺他要不能呼吸了。

你不給我線索就算了,你還有揍我?!揍我六個小時?!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你不是喜歡看網文嗎?就沒見過主角在夢里開小灶的情節(jié)?”

鹓手指抵著下顎,眸光漸漸銳利起來。

他輕聲說道:“變強,這不是你跟冥選的路嗎?”

“既然想變強,那可就做好吃苦的準備了。”

許明松:“吃苦就能變強?”

“當然不能,只要你肯吃苦,你就有吃不完的苦。”鹓哈哈大笑。

他饒有興致地說:“你不是已經明白了嗎?官方的行妖,他們有他們晉升的道路,但那不適合我們……你可以跟他們索要妖怪器官,但那不過是錦上添花。從你踏上妖血之路起,你要變強,那你眼前的路,不是既寬敞又光明嗎?”

他在低語:“成為獵人。”

鹓的理念、冥的理念。

他們都在述說著同一個真理。

——去變強。

——去成為獵人。

“而我的任務,則是教導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獵人。”說著,鹓又笑了起來:“安心啦,在夢里被虐,最多就算個如虐,這甚至也算金手指的一環(huán),最后保證破關而出、天下無敵即可!”

“你以為你真在寫小說呢!”許明松咬牙切齒道:“我有意見!這一點都不人道!有沒有考慮過我還得休息?”

“那你跟我說也沒用,我就是個冷漠無情的訓練機器人而已。”鹓兩手一攤,直接開擺:“你盡早把我打爆,我也好早點安詳地、徹底地躺進棺材里。”

他就看著對面的鹓繼續(xù)動作。

那家伙先是扔給他一把劍,隨后彎下腰去,從水面下撈出來兩個看著就昂貴的巨大音響,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部手機,當著他的面開始了點歌。

許明松看了眼手中的劍,不解地問道:“你還要干什么?”

鹓:“BGM。”

一輪強勁的音樂,陡然升起。

許明松的嘴角隱隱有些繃不住了,這背景音樂也太特么歡快了,一聲聲“young man!”,硬是把他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給打垮下去。

BGM也算一種精神攻擊嗎?

這么嚴肅的場面,你不配點超燃的拔刀曲或者核爆曲也就算了,怎么還配上這么個搞笑樂了?!

但這二逼……

好像還真是他……

“那么,開始。”

他就聽到鹓這么說著。

一個劍鞘,突然出現在視野的最中央。

那東西旋轉著、突進著,像是被攻城弩射出的巨箭,以一種極具震撼的方式,撕開了他瞳孔中的迷茫與遲疑。

噗嗤!!

就像當初他一劍釘穿蟲落的頭顱一樣。

那劍鞘正中眉心,從他的額頭中央刺入,后腦勺破出!

痛!

在一瞬間,從大腦深處傳來的撕裂性的劇痛!!

這不是利劍穿過,而是被劍鞘暴力性地砸穿過去,那種撕裂伴隨著鈍擊的痛苦以至于格外折磨。

許明松在地上掙扎了幾秒,雙目中的神采漸漸消失,已經是活不成了。

他整個人像是蠟燭一般融化,匯入了下方的海水。

三十秒過后,許明松重新站在海面上。

許明松捂著額頭,后怕不已地看向離他大約有五十米遠的鹓。

“每次死亡,會有三十秒的復活時間,接著你也會有六十秒的休息時間,給你緩沖一下。”

“我目前的身體素質,跟你相差無幾,也不會使用那些你還學不會的術、法,所以我們的條件是基本相似的——除了在戰(zhàn)斗方面的直覺、或者說技巧、意識之類的,而這些,正是我要教給你的東西。”

鹓搓了搓手,笑道:“那么……好好休息吧,離我們愉快的教學,還剩二十一秒!”

“他媽的——”

許明松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影,咬牙道:“你給我停一下!”

鹓,歪了下頭。

他饒有趣味地盯著許明松看,問道:“這才剛死一次,你就要開始求饒了嗎?”

誰他媽會向自己求饒!

許明松后槽牙咬緊:“給我換BGM!!”

“好嘞!我就喜歡你這脾氣!”鹓給他豎起大拇哥。

這時候突然就暴露出了某種藏在深沉之下的本性,他像個在演喜劇的店小二,嬉皮笑臉地問道:“大聲說出來!你要來什么BGM?”

許明松像是宣泄般高喊:“Bury The Light!!”

鹓大喜過望:“行!你小子有種嗷!”

他,打了個響指。

啪的一聲,格外清脆,像在黑暗中驚雷炸響。

BGM瞬間激昂起來!

許明松面露兇狠,猛地拔出鹓扔給他的那把劍!

呼吸!

感受著心臟的搏動!

那股源于妖血的本能上涌,對武器的掌控如臂使指!

時間一到,許明松猛地睜大眼睛,伴著逐漸激昂的BGM,抬手一劍猛劈下去。那戴著面甲的少年迎擊而上,他們就猶如兩頭相似的猛獸,陡然間沖撞在一起!

兩把相同的劍刃迸射出火花!

“I am the storm that is approaching!!”

在嘶吼聲中,

手被砍斷,失血致死。

腹部被橫切而過,整個腰斬。

今日,

許明松的頭顱,略有失重感。

他仰倒在地,這次至少沒直接死透,只是胸膛像是被攻城錘給砸穿,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口而已。

鹓的劍猛地落下,就這么插在他的臉頰邊,穿入底下的海水。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天光,將那個戴著面甲的人影照亮,他的陰影投落下來,完全籠罩住了許明松。他持劍而立,戴著的面甲完完全全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使他看上去猶如血與鐵鑄成的冷酷君王。

鹓命令他:“站起來。”

鹓又命令他:“你不該倒在這里,給我站起來。”

你他媽說的容易!

在我這個歲數的時候你還在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呢!

許明松嘴角溢血,硬是憋出個笑臉,從牙縫間擠出話來:

“唏,可以和解嗎?”

……

等許明松從那幻境中驚醒過來,屋外已經是白天了。

幾縷微弱的光線擠過密閉的窗簾,勉強勾勒出空中的細小塵埃。本該是生機勃勃的早晨,此刻卻被窗簾遮擋得幾乎不見天日,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讓人感覺莫名的壓抑。

他一扭頭,冥就扔下書籍,從床頭柜跳了下來。她跑到枕邊,皺著眉毛,有些憂慮地看著他。

“喂,你小子到底什么情況?”

“我怎么了?”

“還問怎么了……昨晚不是在感知元素嗎?你小子直接暈過去了,怎么搖都搖不醒,睡得跟死了一樣啊!”

他沉默了好久。

最后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悔恨地道:“冥,你說說,一年的時間,能讓一個平凡高中生成就世界最強嗎?”

冥愣了愣,貓爪子探到了他腦門上:“……你沒發(fā)燒吧?”

“如果你是隔壁魔法少女片場的,我倒知道有一個十四歲初中,耗時一個月成就宇宙最強的超勵志熱血升級故事,你要聽嗎?”

對啊,你就想想看。

從現在開始,到明年八月份,也就一年左右吧?

那家伙,怎么從我這樣的咸魚,一路爬到那個高度的?

許明松想著,成功自閉了。

他咬牙切齒道:“那畜生為什么會那么強?”

這位被換著手法虐殺了一整晚的少年,扯過旁邊的抱枕,在床頭自閉地蹲坐起來。

他哭訴道:“他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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