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缺沒有說話，徑直朝醉清軒主堂內走去。

薛潘等人忙讓開過道，接著也跟了進去。

“站著作甚？坐。”

朱缺來到堂中坐定，卻見薛潘低垂著頭，跟塊木頭似的杵在門口那兒一動不動。

薛潘聽了這話，神色微變。

從前伺候女帝時，他可沒享受過這等待遇。

今兒不僅享用上了內御膳房的吃食，居然還能坐著跟女帝說話。

醉清軒的下人們聞言都驚喜不已。

莫非，自家主子終于要承寵了？

有小太監上前攙扶了一下薛潘：“小主，陛下讓您坐吶……”

可薛潘壓根想不明白這個事，不敢動。

眾人皆以為他是被喜悅沖呆了頭腦，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應朱缺。

只見薛潘木訥地抬起頭，恰好對上朱缺深不可測的眼眸，頓時只覺殺意萬千，如芒在背。

“……”

下一刻，他整個人天旋地轉，竟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威懾值+100】

“？”

朱缺抬了下眉毛。

這人怎么搞的，和自己對視了一眼就暈了，是自己嚇自己？

還是貧血？

“小主暈倒了！”

“小主，小主！”

“哎喲，這可怎么辦吶？！”

醉清軒的下人們鬧哄哄亂作一團。

此處的帶班太監嘆了口氣，上前請示道：“陛下，咱們小主怕是身子出了什么問題，我等該如何是好？煩請陛下賜個指示。”

朱缺聽得頭疼，起身喝道：“有問題就去找太醫，朕又不是太醫！”

說完，他意興索然地離開了，空余那些驚惶不安的醉清軒下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朱缺本想過來和薛潘討論討論美食，然后趁自己這兩天還住在宮里，趕緊讓內御膳房復刻一下滿足口腹之欲，順帶把尚寢女官的嘴給堵上，卻沒想這薛潘膽小如鼠，才見了一面便嚇得不省人事了。

“真是不中用，回養神殿。”

他坐回龍輦中，輕輕搖了搖頭。

“陛下，既然薛常侍身子不適，那不如咱們去忠粹宮看看李貴卿？聽說貴卿最近的驚鴻舞是越練越好了。”

尚寢女官的聲音在龍輦外頭響起。

朱缺百無聊賴地答應了。

他才不想看什么后宮的男人跳舞，但去逛逛看看風景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反正自己也不會跟那些男寵發生什么亂七八糟的關系。

尚寢女官得了令，出聲道：“改駕忠粹宮！”

前頭兩列掌燈女官立即變道。

偌大一條隊伍，如燈火組成的游龍般在各處甬道與宮門中穿行，直到來到忠粹宮門口才停下。

已有女官提前來此處告知了李朝威，因此忠粹宮一行人早已在此等候。

“陛下，請。”

李朝威風度翩翩地領著下人們行禮。

朱缺沒打算入正殿，而是在抄手游廊內閑逛起來。

在掌燈女官大燈籠明亮的照耀下，朱缺看出這游廊墻上都有水墨，繪著一些花鳥蟲魚，松竹梅蘭之類的東西。

李朝威耐心跟在朱缺側后方，皮笑肉不笑：“陛下，近來身子可好？”

“嗯，好。”

朱缺敷衍點頭，并未打算同李朝威多說什么。

畢竟他只是想在這里隨意走走看看，順帶消消食。

“三餐都正常？”李朝威又問道。

“正常正常。”

朱缺有些不耐煩。

這問的都什么話？

若是個溫香軟玉的女子便也罷了，誰會想聽一個和自己肉身有家族血仇的男人啰七八嗦問東問西的？

李朝威也明顯聽出了朱缺語氣里蘊含的不耐，于是訕訕地尬笑，不再多說什么。

朱缺順著游廊穿過前殿，一路來到后院。

這里開著最后一茬紫、白二色的夏玉蘭，晚風一吹便將芬芳揉進夜色里。

朱缺在樹下站定腳步，靜靜看著初升的月將玉蘭樹的影子投映在紅墻綠瓦上。

“也不知南境歷代有多少后妃將自己的大好青春白白空費在這清冷宮墻內，可悲可嘆。”

幾聲寥落的鳥鳴傳來，朱缺心里感慨萬千。

可一想到現在的后宮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男人充斥著，他就直想笑。

“回去吧，朕乏了。”

朱缺擺了擺手。

李朝威等人聞言急忙跪下行禮：“恭送陛下。”

忽然，朱缺回了下頭。

因為他發現自打進了這忠粹宮以來，自己還沒仔細看過這李朝威的臉。

李朝威原本垂著頭，卻像是察覺到了朱缺的目光，也突然抬起頭來。

兩人視線恰巧對在一塊，但相接不過兩三秒，那李朝威便自覺將頭低了回去。

可偏偏就是這短暫的對視，便讓朱缺立刻下意識警覺起來。

別看這李朝威現在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但那眼底分明壓抑著一股狠勁與野心，仿佛深夜尾隨獵物的豺狼。

朱缺相信自己的直覺，當即打開天眼。

【姓名：李朝威】

【年齡：98歲】

【忠誠度：–75%，你死我活】

【境界修為：61級修宗】

【主修功法：掠影步法】

【肉體狀態：健康】

【靈魂狀態：健康】

【剩余壽命：564年】

“你死我活？”

朱缺內心一驚。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身邊發現忠誠為負數的家伙。

連楊魏和梅赤華的忠誠度都沒有低得如此令人發指。

“此人斷不能留。”

朱缺死死盯著跪拜在地的李朝威，目光中逐漸凝聚殺意。

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李朝威的發根激起一絲絲涼意。

半晌后，朱缺終于帶著掌燈女官們轉身離去。

“呼……”

李朝威如蒙大赦，滿頭冷汗癱坐地上。

“她今天怎么這么奇怪？”

李朝威用袖子拭去臉上瀑布一樣的汗珠，牙關緊咬。

“貴卿，您沒事吧？”

兩旁下人扶起李朝威，卻被他甩開了手。

“本宮要回去休息。”

李朝威快步走回后殿，而后屏退左右服侍下人，單獨叫來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的小太監。

實際上，這小太監是左相楊魏特地通過內務府安插進忠粹宮里頭的，為的就是在特殊情況下能夠和李朝威及時通訊。

“請您吩咐。”這小太監行禮道。

李朝威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小太監眼珠一轉便應道：“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