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到了中午,夢里,他的音容猶在。還是穿著他那件沾了兩滴血點子的破坎肩,那個大褲衩,那雙臟得像剛從焚燒坑里撈出來的白灰洞洞鞋。只記得,他夾著他愛抽的涼薄荷牙膏煙,指了指一座粉紅色的山,瞇起本就不大的眼,沖我笑。
“壞熊孬種,死了還指使老子去找你那虛無漂渺的山。怎么可能有那樣的山?!拔遗榔饋?,穿了身純白的衣服,點了根煙出門,今天怎么會有股涼牙膏的味呢。我不打算今天去看他家人。所以,我今天連鏡子都沒照。今天,我要去把他的貓帶回來就他那封建至極的父母估計他一斷氣就開始放炮趕貓了。他總說,貓身上有他的兩縷魂,我知道他在扯淡,算了,帶他回家吧。
他家沒人,親人早就搬離了那個老破大,進屋還是一股陳年木頭老家具的腐味。每次這樣說,他都得揍我,他說那是家的味道。貓并不難找,一只永遠在床上的被子下面窩著,一只永遠在水池子里打呼嚕,沾一身水??雌饋砭穸歼€不錯,只是肚子上都缺了點毛,我想都不用想尸體干的。我把倆貓拽出來,去他的堂子上拜了拜,真是一點神仙氣沒有,還天天說自己多玄乎?;匚轄控?,老大盯著窗外,縱使我使出百般力氣,那腚抬也不抬。我順著看過去,得,你是神仙。我滿臉震驚,那粉紅色的山竟真的存在,即使只能看見那一抹粉紅色的尖。老大扭過頭,那張極像他的臉似乎對我笑了笑,爬進了貓包。
我把貓放回家,上茶臺沏了壺金駿眉喝,老大老大自顧自地走到我右手邊坐著。他不喝,但我給他倒了點,那個尸體每次都坐在那。三盞飲盡,已是烈日當空。我起身拿起鑰匙,披上衣服奪門而出.當然沒帶門,門挺重的。我要去看看山頂?shù)木吧氖w家門口出發(fā),一路坦途,燈都是綠的。到山腳下的小鎮(zhèn),車是不允許進的,早知道不喝茶了,到山頂,估計要到晚上了。路上的景色還不錯,青石磚鋪成的路一眼望去,坦途依日怪的枯口的只是沒有半分粉紅,只有依稀幾片花瓣,道旁兩行白磚紅瓦的歐式小樓雖與泛著青苔的石磚不搭,但也不違和諧.西邊一白色摩天輪有條不紊地轉(zhuǎn)著,也為這天增了幾分暖意。本應是嘻鬧的午后,卻空無一人。我插著口袋踏著滿是花瓣的路,瞧見一棵無法用言語講述的櫻花樹?;蛟S文字描述太過蒼白,但此刻,我真切說不出來話. 的
那樹干大抵八人才能抱住,棕青色的枝椏,撐起一樹花開。沒有一絲綠葉掛在樹梢,只有滿樹滿樹的花開,和一無風自動的橡木白繩秋千。秋千上有本簽本,我將簽本貼在胸前,向山下望去,滿山的粉紅映著半邊藍天,夕陽已然西下,這便是他看過日落的地方。
“我坐在群星之中,伴月升起,望一望月牙下掛著的那一抹粉紅色的云,去找樓外蒹葭,不必在乎我,小王?!?
混蛋。睡個安穩(wěn)覺吧,不會再有心臟痛醒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