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人酒足飯飽后,還在閑談。會來事兒的人,不時拿起煙盒向周圍散遞,又掏出防風(fēng)打火機一根根點燃,然后深深地嘬了兩口,緩緩呼出,那滋味兒!正沉浸在老黃往事里的我,被這股子撲到臉上的濃煙給嗆回現(xiàn)實。下意識的拿手在面前扇了扇。
皮膚真是個偉大的器官,當(dāng)它處在特定的空間中,甚至能從附近氣流的變化,來感知周圍的環(huán)境。就比如我剛剛抬手的一瞬間,我的手肘沒碰到東西,過程中卻明顯感知到氣流壓力變化,我很自信在我左側(cè)后方是有某個物體的。
是她!我轉(zhuǎn)頭望去是小紅,不知什么時候搬著個板凳坐到我側(cè)后方,伸著脖子歪個腦袋在聽我們這邊說話。我明白,女人是拒絕不了八卦的,特別是關(guān)于自己親近的人。我心里倒是歡喜的很,暗想這確是個絕好的機會。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似感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人逮著。這確實算是在偷聽我們講話,于是她瞇眼一笑,這個笑容轉(zhuǎn)瞬即逝,但是卻永遠定格在了我的腦子里,我想這恐怕是女人特有的天賦,這類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動作,能讓你感覺不管她前面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兒,你都能在這之后不予追究。不得不說這招對我確實很管用。這情形讓我想起了某圈那句著名的:“怎么不算了呢?嘿嘿!”我開始理解這種反應(yīng),只有在受到威脅時,動物們才有本能的自我保護行為,可能是某個問題讓他感受到了威脅吧!我記得以前數(shù)學(xué)考試時碰到一個不會的題目,看見別人在紙上寫的密密麻麻,抬眼一掃,我去!這題居然值十五分,我有點兒擔(dān)心這次的考試名次,但是我又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我盡力的推測出一個大致的答案,于是便廖廖幾筆,我祈禱我的答案是正確的,起碼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我安慰自己為后面的題目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我期待那個寫的滿滿的家伙只是個滿肚子糞水的笨蛋,他并不比我懂得更多,他只是不想在這個地方留那么一大片空白,我甚至嘲笑他浪費時間!就在我盯著他胡亂想著,他也看向了我,那眼神里很清晰的透露出兩個字“白癡!”
她把歪著的身子正了正,隨即低頭假模假式地理了理衣服,也許覺著這樣可以轉(zhuǎn)移點注意力好讓自己不會那么尷尬。我覺得她這樣挺可笑,那一系列的動作給人的感覺就是刻意且多余!可能她并不是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單純的只是想讓自己感覺自己顯得比較自然。正如現(xiàn)在年輕人常掛嘴邊的只要自己不尷尬那么尷尬的就是別人。我常常想為什么這類話,能夠讓無數(shù)人推崇備至奉若真理,致使它病毒式的傳播,它有著能讓你在認(rèn)真與玩笑間轉(zhuǎn)換自如的魔法,并且讓某些人在特定場合獲得便利。我驚駭于人們對大樓傾塌的漠然,想我村里之前有一懶惰的農(nóng)民,隨意挑了一只牲口崽子領(lǐng)回家,賣家說它能犁地,農(nóng)民便全然不顧它是驢是馬還是騾子,最后長成一看,嗐,是牛啊!我只能歸結(jié)于他已經(jīng)不耐煩到,吃個才出鍋的饅頭都能跟自己嘔氣半晌,它已經(jīng)不能給年輕人再好的了,只能盤算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家底兒掏出些諸如此類的特權(quán),趁著年輕許你盡情的肆無忌憚!
好吧,話說回來,我還真就是吃她這一套,仿佛就該是這樣的,我對她生不起絲毫的負(fù)面念頭。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這樣的感覺,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點帶給我的感覺,是那明媚如花的笑靨?還是那坐正了的婀娜身姿?亦或是她低頭擺弄衣角時的憨俏神態(tài)?我有時候想不明白的事兒便不去多想。不過,如果是隔壁桌那個臉上掛了二十斤面粉,噴的整瓶從菜市場水溝里提煉的香水,不時注意著從身邊走過的人,生怕他們會蹭臟那在側(cè)腰間勒出五塊兒腹肌的漂亮衣裳的大姐做出這一系列動作,我想我會毫不猶豫的嘔出來,就像看見把指甲涂抹得奇形怪狀好似長了瘤子的手一樣的令人惡心。我明白我從來都只是個膚淺的人,需要先將眼前看到的進行比較,也無暇讓感情去糾正這個匆忙且不由自主的判斷。
我喊她繼續(xù)來聽,她搖頭,我說后面他們開始講你姐的壞話了,她皺眉但是眼里露出感興趣的光芒,接著又歪著身子把耳朵湊過來。我說你擋在路中間影響人走路了。她把凳子往我們桌子邊擄了擄,我說還不夠,同時提起自己的凳子往老黃那邊擠了擠。她會意立即往我剛空出來的空間填了過來。其實我跟老黃那邊的空隙還很大,我不是有意控制距離,但是我無意間還是控制了距離,于是她努力朝我身邊擠了擠終于讓清了走道兒。
我們貼的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前額兩縷調(diào)皮的發(fā)絲脫離了大部隊,明目張膽的攀在她右眼從左往右數(shù)的第十七和第二十根睫毛上,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它們就都被收編了回去。她一直全神貫注地聽著阿木說著她姐和老黃的事兒。我早已被她身上散發(fā)的氣味所吸引,清淡彌續(xù),像是走在剛用除草機修整過的草坪上,曾經(jīng)很長段時間里,我認(rèn)為這個味道是有人在附近切開了個新鮮的大西瓜。我很想問她用的是什么洗發(fā)水,我的確很喜歡這個味道。我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我并不能分清這氣味是只有她頭上有,還是她全身都有。我也不敢問是什么香水,要是最后成了洗發(fā)水味的香水,或者香水味的洗發(fā)水這兩種情況,豈不鬧笑話嘛,這種拉掉檔次的事兒,容易得罪人,有時候折中也不一定是好事兒。其實想要分清楚也很簡單,只要朝她那邊把頭埋低去感受氣味濃度的差異,就能明白這到底是洗發(fā)水還是香水的味道,但是這個動作過于直白且不好掩飾,她會把我當(dāng)成個變態(tài),我不想冒這個風(fēng)險,于是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其次我不想讓她知道我這樣過分的關(guān)注著她,因為我討厭刻意,顯得目的性很強,我覺得這會給對方造成某些心理上的負(fù)擔(dān),從而讓對方無法做出自己內(nèi)心最真實和充分的判斷。就像我喜歡在大海上拿手機拍攝,特別是布滿星辰的夜空,如果船晚上是航行在赤道附近,恰好你又想從駕駛臺出去抽根煙,你會發(fā)現(xiàn)頭頂?shù)男强针x你是多么的親近,你甚至不敢伸手,怕燃起的煙頭不小心將這絕好的畫面燙一個窟窿。我通常不會選定好某個方位或角度,我會用手機鏡頭對著整個穹頂圓幕來回滑動,整個星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決定拍照的是我,但我也不知道最終會定格到哪一幕。我想那時的手機屏幕上,必定在閃動著某顆令人無比觸動的星,它讓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下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是幼稚了,女人這種生物總是喜歡自己是特別、是重點、是沒來由的那種感覺。相比于這類感性,男人偏理性的多。其實男人只是在自己的感性前面加了幾個前置條件,所以請不要責(zé)怪男人的情感遲鈍,底層的代碼決定了他們運行這類程序總是要慢半拍,請耐心的等一會,有人可能會跟我較真,有些男人的確也是情感細(xì)膩,反應(yīng)迅速,那么你應(yīng)該搞清楚超級計算機,在這個社會的普及程度幾乎為零。
后面我?guī)缀鯖]在聽阿木說什么了,印象中只有個大概。之后老黃跟老板一來二去的也互生好感,起碼是好朋友那種,然后有一次老板很明確的給老黃表示過想重組一個家庭,然后各種明示暗示希望那個人就是老黃,甚至想讓老黃別回海上,過來一起接手這家店,人手夠再擴大些規(guī)模,想來日子過得也不會差。結(jié)果老黃每次都不懂似的把這事兒糊弄了過去,老板罵他腦袋里灌滿了海水,透著愚。我推斷老黃心里其實明白的很,只是他不愿意,他打心里是怕著這個女人的。
她倒是津津有味的聽著,一只手捂著嘴,聽著她覺得有趣的地方就掩嘴咯笑,笑得滿足了就把手放下來,然后又笑又捂,來回幾次過后,她可能覺著老是抬手放下有些麻煩,干脆就拿手一直捂著她那小嘴。有幾次笑得比較放肆,前仰后合的還不時往老板柜臺那邊投去目光,仿佛在跟老板進行隔空心靈對話:“這是真的嗎?這真是表姐你嗎?哈哈哈…”在她那夸張的動作下,反正我是覺得跟一個陌生的人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做這樣巨幅的動作,完全不考慮身邊人的感受,這確實蠻夸張的。她的動與我的靜反倒襯托得我有些靦腆了。這個環(huán)境里,你越是安靜反倒越是顯得特別,這令我相當(dāng)不適,前面也說過,我不愛高調(diào),不喜得惹人注意。期間我關(guān)注過好幾次引她發(fā)笑的內(nèi)容,說實話,我并不覺得有多好笑,即便她跟老板之間相互比較了解,某些相較于平時的反差行為也會產(chǎn)生一定的幽默感。但是我還是有理由相信她這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因為她好幾次起身時,她的胳膊肘都戳到我的手臂上,她手臂圓圓的很瘦,感覺直到她的臂彎處我都能一手握住,所以那肘尖兒銳利的很,被戳一下生疼,她好像一直沒注意到已經(jīng)殃及無辜,我心里卻篤定她知道且故意!我一度懷疑前面在跟她對視時的念頭,已被她看穿,心里感嘆果然是對姐妹倆。以至于后來我一點點的往老黃那邊挪,沒辦法,確實疼,但是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挨著她的距離居然沒有變!我又不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對她說:“喂,你別戳我了,很疼的!”這恐怕會立馬羞跑她。我回想那時自己的狀態(tài),覺得自己好像真有點變態(tài),心里那種痛并快樂的感覺令我懊惱不已!可我還是希望阿木就這樣一直講下去,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