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靈力!”
在云天賜掏出仙丹的瞬間,神應(yīng)丹便在徐燎腦中瘋狂示警。
他足尖點地,身形暴退,不忘喝道:“快散開!”
聲音尚未來得及傳開,便被云天賜掌心卷出的黑色靈力狂風(fēng)吹散。
幾名離得近的散修被黑風(fēng)席卷其中,肉身瞬間扭曲形變,涌出的鮮血尚未成形,便被靈力撕扯成千萬縷猩紅絲絳,與漫天飄搖的黑色風(fēng)卷交纏飄散。
徐燎只來得及凝聚骨甲護(hù)住身體,就被猛烈逸散的靈力沖了個趔趄。
他早有防備,尚且如此,其余之人便更加不堪了。不少人都被黑色狂風(fēng)撞的吐出血來,倒地之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
“這股靈力!”
徐燎面色駭然,赫然憶起那日在廢都外的駐地高塔前,那條沖天而起的火龍!
“這是結(jié)丹級別的靈力!”
徐燎陡然意識到,真正的攻擊并未降臨。這股恐怖的漆黑靈風(fēng),只是結(jié)丹級靈法施展的前兆!
“糟糕!”
徐燎向后射出僵足丹,想欲拖動身體撤遠(yuǎn),動作卻猛地僵住了。
“嗡……”
是一股無形的灰色波動緊隨著靈力出現(xiàn),以云天賜為中心快速擴(kuò)散。
地面猛然一震,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呼吸。徐燎睜著眼睛,發(fā)覺四周的景象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鬼蜮一般的無邊灰寂。
不論是震波感知,還是血魔面具,都無法看透這包裹萬物的灰寂分毫。
一道陰森的聲音隨之悠悠響起,遙遠(yuǎn)仿佛相隔萬米,卻又無處不在。
“靈域·魂魘。”
話音落下,徐燎只覺腳下一空,地面裂開縫隙,一股深沉的黑暗從中噴發(fā),猶如爬行的毒蛇,包裹吞噬他的身體。
還有意識。
他似乎看見了自己最深處的恐懼,那些無法直視的記憶,那些曾經(jīng)錯過的機(jī)會,那些被自己遺棄的人。每一張面孔、每一段回憶,都像尖銳的刀刃,狠狠地攪入大腦。
他再次回到游蕩荒原的歲月,渺小而無助的躲在晶石縫隙中,聽到父母瀕死時的哀嚎,聽到野獸兇殘的拖咬嘶吼,聽到自己死咬嘴唇壓抑的啜泣……
不知藏了多久。
偽光西斜,少年孤零零的影子拉長漸遠(yuǎn),拖行在遼無邊際的晶原上。
所過之處,如墨的痕跡融化成河,似涌泉般拔地凝起手持鐮刀的男人。
……
焰猿幫的大門前一片寂靜。
灰黑色的風(fēng)停滯空中,凝固了每一粒細(xì)小的塵埃。
萬物靜滯。
乃是某種恐怖的天地法則無處不在,有如巨大的蓋碗從天而降,凍結(jié)了方圓數(shù)十米之內(nèi)的一切。
云天賜尚能活動,他看向身前緩緩凝聚的幻象,那個手持鐮刀的男人朝他微微一笑。
云天賜淚水忽如泉涌,心中有百般委屈,千般無助,此刻盡數(shù)爆發(fā)了出來。
“爹!”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抓住云毅的衣袍。
“我苦命的兒啊。”
云毅伸手摸向云天賜的頭頂,嘆了口氣:“爹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死了吧。”
“爹你……”云天賜有些詫異,還是哽咽地點了點頭。
“哎!”
云毅再次嘆氣,“爹不惜自壞金丹,將殘片留在這仙寄丹中,為的就是讓你能施展出一次我的靈域。將來遭遇大難時,哪怕面對的是結(jié)丹境的強(qiáng)者,只要他沒掌握靈域,你都有全身而退的機(jī)會。”
“可如今你面對的這些敵人不過是些煉氣,將這仙寄丹中的靈域用在他們身上,實在是極大的浪費(fèi)。爹便也知曉,定然是本體已經(jīng)身隕,否則宗門里的那些筑基小輩們,又怎么不會乖乖地跟在你的身邊。所謂人走茶涼,正是如此了……”
云毅用大手整理著云天賜殘亂的袍領(lǐng),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不過你能晉級筑基,爹還是很高興的……怪爹以往太過放縱,保護(hù)過了頭,宗門外的修仙界對你來說過于殘酷。也罷,今后不論什么理由,你都不要輕易出宗,去找?guī)讉€好女人,給我云家多留幾個種,用心培養(yǎng)他們,才是正事,明白了么?”
“爹,我明白了!”
云天賜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
往時,他最討厭父親婆婆媽媽的嘮叨。此刻卻才意識到,在余下的生命中,將再沒有人會這樣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著想了。
二百余年修行,世人眼中宛若神明的結(jié)丹上仙,也只有在兒子面前時,才會與凡人無異。
那個為他開云辟雨的父親,原來也是為他整理衣領(lǐng)的父親……
更是他再也見不到的父親。
云天賜哭的說不出話來,緊緊抓住父親的手,不愿松開。
云毅還想再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他寄存在金丹中的這縷意識即將消散,是時候解決掉靈域中的敵人了。
云毅掙開云天賜的手,緩緩轉(zhuǎn)過身去。
“兒啊,好好看著吧。”
“最后再看一次,你爹誅敵滅寇的威風(fēng)。”
……
大雨敲打著窗戶,雷聲在遠(yuǎn)處轟鳴。
他蜷縮在角落里,雙手緊緊捂住耳朵,試圖隔絕那些刺耳的爭吵聲。父親的怒吼,母親的哭泣,還有玻璃碎裂的聲音,像是刀子一樣刺入他的心臟。他想要逃離,但雙腿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嘔。
他看見自己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門后傳來低沉的啜泣聲。他的手顫抖著,推開了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幾乎窒息。母親倒在血泊中,眼神空洞,而父親站在一旁,手里握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刀。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緩緩地向他走來。
“不……不要……”他想要后退,但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無法動彈。父親的臉越來越近,那張扭曲的面孔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他能感受到父親呼吸中的酒氣,混合著血腥味,令人作嘔。
“你逃不掉的。”
父親忽然化作手持鐮刀的陌生男人,對他一刀斬下。
……
偽光西斜,晶原如血。
云毅拖動鐮刀,看向前方邁步向前的少年,發(fā)出陰森的笑。
那笑聲像是從骨頭中滲出的寒氣,穿透皮膚,冰冷刺骨,勾起人內(nèi)心中最為深沉的脆弱與恐懼。
云毅清楚,每個人都有脆弱之處,每個人都會恐懼。
在他的魂魘中,所有因這些脆弱與恐懼倒下的修士,都將永遠(yuǎn)的沉淪,意識在那些他們最不想面對的記憶中循環(huán),直到肉體死去。
他的笑聲在晶原上回蕩,突然化作男人與女人的痛呼哀嚎,還有野獸的嘶吼。
那少年猛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