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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校園十二時辰
  • 陶粲明
  • 2949字
  • 2024-12-20 18:42:14

我喜歡的時時刻刻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于工作中理解了紀伯倫《先知》里說的:你勞作,為的是與大地及其靈魂一道前行。

在絕對不會枯燥乏味的校園勞作中,找到靈魂。然后,愛上每一個時刻的校園時光。

曙光中的校園,操場上清潔阿姨執長長的竹掃帚沿著紅色的塑膠跑道,唰唰唰地掃著昨夜飄墜的落葉。

籃球隊和田徑隊的訓練總是開始得最早的,大門前學生三三兩兩進校,太陽的光此刻柔軟清亮,一切都生機蓬勃。

下午某個時刻的校園,所有在校的孩子已經全部離校,鬧騰了一天此刻歸于靜然,天總是藍得無法描述,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啾啾飛過,不留一點兒痕跡,帶著美妙的夢幻感。

雨天,校園最是孩子的樂園。

他們一下課就撐起雨傘在雨中漫步,歡樂地踢踏著淺淺的水窩。他們才不像大人那么無趣,見雨就躲就跑,雨從來都是孩子隱秘的好友。

放學時,一把把雨傘像一朵朵彩色的云朵,緩緩地往外涌去,我呆呆看著這一幕,會有種置身于某個尚未被寫出的童話故事的幻覺。

那平日課間的校園,就更不用說了,下課鈴一響,像巨大水壺中的水瞬間抵達100℃沸點,壺蓋被沖擊得哐啷啷狂響,每一個水分子都在升騰。哎,你若沒見識過,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向你描述。

小學生啊,才不像中學生那么矜持,只在走廊上站站,好朋友之間聊聊,小孩子身量小能量大,個個如鉚足了勁兒的炮彈,都是從教室前后門彈射出來的。

低年級的娃兒更令人目瞪口呆:他們摟著、抱著、追著、親著,在地上翻滾著、拖行著,小獸一般地無所顧忌,笑也燦爛無忌,哭也驚天動地。

猜到學校走廊的水磨石地面為什么總是光亮可鑒嗎?年年歲歲都有“人肉打磨機”來來回回,不眠不休,才會蹭得如此锃明瓦亮呀。

三樓墻角一個小女孩正在嚎啕大哭,她帶來的布偶娃娃身上的兩顆珍貴的“鉆石”被同桌男孩不小心弄掉了。

小男孩蔫蔫地站在一旁,手掌里攤著那女孩的娃娃身上的兩顆心愛的塑料寶石,一臉悔恨又不知如何安撫,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我在亂哄哄的走廊上哄住女孩,應承幫她修補。那一刻,小男孩的眼神簡直就像看到了救星。

上課后,到倉管員那里借來一小管502膠,仔細把“鉆石”粘在了布偶娃娃的胸前。

當小女孩看到恢復原貌的娃娃時,歡喜得又蹦又跳,小男孩虛虛地立在門旁,露出笑得羞羞怯怯的小臉蛋。

放學時,我總是習慣性地放下手里的事情,來到走廊,站在長長的走廊上,看看花壇里開滿紅艷艷簕杜鵑的教學樓,還有排著路隊準備回家的學生。

經過安全主任辦公室,瞥見主任正對著一個僅穿著校服短袖上衣,下面脫光光的小男生又氣又急,哭笑不得,小男生的底褲、外褲胡亂地脫在腳邊,鞋子都甩到沙發底下去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進去把門掩上,問道:“怎么了?”主任指著面前只有六七歲、滿臉負氣模樣的、梗著脖子的小娃兒,說:“他,他,下課從樓上往下面扔書包被值日生抓了送來,我還沒開口問呢,他二話不說就開始脫鞋剮褲。哈,我倒是要找他爸媽來問問,這是在哪里養成的惡劣習慣。”

經驗豐富的安全主任,竟也會被小男生一通從未見識過的“神操作”搞得蒙了圈。

事情可以慢慢處理,先得哄著倔頭犟腦的小娃兒把褲子穿上——這要是給好事之人拍了擱在網上誰說得清?

如今這人世間,眼見真的未必就是事實啊。

這般不可思議的“精彩橋段”,如果不是親歷者,誰能構思得出來呢?

假如無法在工作中找到樂趣,那工作絕對就是無盡的折磨,而當我們在工作中體味到樂趣,工作本身就成了一種獎賞。

教師這職業,真的,只要你投入進去,永不無聊。

校園里,有比我高出一頭去的大個兒六年級男生坐在書吧里掉眼淚,一問,原來是被同學冤枉了,滿肚子委屈。別看六年級的學生身高似成年人了,其實,內心還穩穩地住著個小孩子。

我先讓送我外出開會的司機等一等,然后坐在這個男孩身邊,等他哭過后,跟他聊聊如何面對成長中的難,安慰他12歲的脆弱。

也有豆芽菜般的一年級小人兒虎頭虎腦地躥進辦公室,一臉稚氣不知畏懼,“校長,剛才跳繩時,老師不公平”。

他嘰嘰咕咕在你面前說了一大通,當然是越聽越糊涂。

好吧,我起身,牽過他的小手,說:“帶我去見見你的老師。”

還有那些頑皮的犯錯的孩子,他們不過是創造了一個相對成年人來說像異度空間般的神秘世界,值得摸索需要探尋,不能著急。

家長習慣了某個老師,不許你換人,家長不喜歡某個老師,會逼著你換人;一些家長投訴某老師太兇,另一些投訴某老師脾氣太好;家長們也會聚集起來威脅,只要某個患有躁郁癥的孩子還在班里,他們的孩子就會集體罷課……

更多的,當然是寬厚理性的成年人,他們給予你的,是堅定的支持和理解。

稻盛和夫說:要想擁有一個充實的人生,你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另一種則是“讓自己喜歡上工作”。

真的,一份能閱盡人性的職業,正是我所著迷的。再說,在校園里,永遠都有新鮮事兒。

很多年前,教育局辦公室想調我進去“打個雜”。當然,這個事兒我也是這兩年才開始跟人說起,年歲長了忌諱變少了。

作為也許是第一個拒絕去教育行政部門的人,我還深深記得現在已經退休的那位老領導當時隔著大班臺看著我時臉上困惑的笑容。

“學校更適合我一些。”想象一下機關工作,于我,大約如同一葉小舟顛簸在茫茫大海,我會慌張凌亂地不斷尋找大地。

其實跟《海上鋼琴師》里那個終身寄居于海輪的“一九〇〇”是一樣的,他害怕離開那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輪船,覺得陸地令他惶恐不安,而孩子們歡跑鬧騰的學校,就是我的大輪船。

我更喜歡混跡在孩子堆里。跟孩子在一起,世界都更有意思一些。

我喜歡跟學生在一起,聽其他老師講班里學生的事兒,搗蛋的、煩心的,都讓我羨慕不已,我的工作路徑似乎已偏離課堂主陣地,再也難以回去了。

我要相信,無形的陪伴,堅定的幫助,也是工作的意義。

有時候,發生在教室里的事兒,會讓你感受到上帝眷顧的溫柔目光。

那天正好有我的課,剛進教室,坐在靠后門位置的學生起身關門,一個遲來的孩子正巧把手伸進來,門嘭地關了,他的手指扭曲著夾在門里——疼得我的眼淚嘩地就下來了。

心急如焚地把痛得汗如雨下的男孩送校醫室后,班主任立刻就跟進了。

回到教室的我,心怦怦亂跳,半天無法言語,腦海里閃現出一萬種這個孩子可能會手指殘疾的噩夢,指著那個閉眼粗心關門的孩子真想罵兩句,卻開不了口。

我稍稍平復心情后,認認真真做了一番安全教育。猛地,那個受傷的男孩站在門口喊“報告”。

我驚駭得粉筆差點掉落,問道:“怎么沒去醫院?”

“老師,手指沒事了。”

怎么可能?我拿起他的右手,看了又看,繼續問道:“不疼?沒骨折?”

“還有一點點疼,校醫說沒骨折。”

我又熱了眼眶,突然發現世間最美的詞竟是“虛驚一場”。

七月,這個學生畢業,他特意跑來辦公室,送我一盆迷你的多肉植物盆栽,他說:“老師,您好好養它,我有時間就回來看你和它。”

對待這樣一群十一二歲的孩子,不管他們在課堂上如何各種花式“來事”,學期末我都會給每個孩子全優。你想想,拿回家的成績單里,“道德與法治”這門課竟然得不到A,我的內心不允許。

運動會上看到班里幾個男孩在接力賽上飛馳的帥氣身影,我會失控地沖他們大喊:“拿第一啊,給你們全A。”

還是乖乖承認吧,我真的有點寵溺他們,這些孩子。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在平凡的職業里,在不羈愛自由的生命里傾注理性、嚴謹、思考、認真、勤勉、耐心,寬容與愛的熔漿,才能無限拓寬可能的疆域,時時刻刻。

而今天的我,是無數我的總和,包含著那些辛勤勞作時光的每一天,才是每個人真實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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