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已復過，白日忽相催。

自那場擂臺賽過后，桑德斯銷聲匿跡了。繼伯德之后，克塔成了一年級里有名的“不能惹的人”，也是三班的風云人物。那天過后，連續很久的晚上，都有人來找克塔談論他在擂臺上的英姿。

不過風波如落葉，隨流水逝去。又是一段歲月，如今時節已至隆冬了。

“好了，今天的課就講到這里。還有半個月，你們就要放假了。先——”

“什么？嗡————”

穿著單調黑色長袍，頂著黑色頭發，有著黑色眼珠的中年男人看著因為這條消息激動起來的班級，皺了皺眉。

“安靜——！”

一道童聲在教室后側響起。

一年級三班的孩子們被這道聲音提醒，才意識到“冷臉”肯納還在講臺上站著呢。幾乎是一瞬間，班級就安靜下來。

“今天訓練課延長兩刻鐘。伯德，記得告訴盧迪老師。”

剛才的童音又響起。

“好的。”

眾多小孩內心躁動，卻不敢再發出聲響，只能暗自埋怨剛才帶頭驚叫出聲的人。都怪他！

“以后不論是什么事情，要聽長輩先把話說完。記住沒有？”

“記住了——”悶悶的聲音。

“先別激動，放假前有一次年終考試。字詞課，就考我們這一年學習的字、詞。算術課，只考加減法以及乘法表格。至于訓練課的考核，下午盧迪老師也會告訴你們。”

“咚——咚——咚”是下課鈴！

孩子們心里更急躁了，已經聽見走廊上一陣一陣的歡呼聲，應該都是得知要放假的歡呼。

肯納沒有管外面，而是繼續開口：“離考試還有兩周，接下來我們就不再學習新內容了，只復習舊內容。吃完午飯后，黑板上會布置有當天作業。你們稍微睡個午覺，都回來教室寫作業，由伯德監督紀律。都好好做，第二天我要檢查。

好了，伯德留下，其他人下課。”

“是——”

班級里并沒有出現走廊上風一樣卷過的嬉鬧聲，三班的同學們謹慎地忍住內心雀躍，排好隊走出教室。

雖然作業增加了，但是要放假了呀！

雖然訓練課延長，但是要放假了呀！！

雖然還有年終考試，但是要放假了呀！！！

無聲的叫嚷遠去，教室內逐漸空了。

肯納走到伯德旁邊，沒顧忌講臺上正擦黑板的學生，從教案里取出一張黃紙，再從長袍兜里取出一串鑰匙，遞給伯德。

“伯德，這是今天的題目。以后每天下課我都會給你一張綜合試卷，你安排人抄寫到黑板上，注意檢查一下別有錯漏。把紀律監督好，誰沒來做好統計。這是教室的鑰匙，下午去上訓練課之前把門鎖好。”

“好的，肯納老師。”

“嗯。上個月你的進度怎么樣，五年級的地理、歷史、文法、數學，應該基本都看完了吧？”

“都看完了。肯納老師，圖書館里有沒有魔法方面講述的比較深入的書？”

肯納看了眼低矮的男孩兒，又瞥了眼講臺，擦黑板的同學已經走了。

“你把高年級的魔法常識也讀完了？”

肯納清楚，伯德肯定是自己在圖書館找不到相關的知識，才來問自己。故而，雖然是疑問，他內心其實已經篤定答案了。

“大致翻了一遍。里面多是對各系魔法效果的描述，以及戰士如何與魔法師配合、如何攻擊敵方魔法師等等。但是沒找到魔法師如何修煉，為什么能發出魔法。應該有這樣的書吧？我聽父親說，學院的老師里有魔法師的。”

“我們紹恩家族有魔法師，但很少。最近這幾十年甚至沒有一個大魔法師。你想成為魔法師？”

“想！”

“喔——你看書這么快，知識掌握的還都很牢固，是不是過目不忘？”

伯德“嗯”一聲。他的記憶宮殿已經具備一定規模了。

“嗯。”肯納似乎確定了什么。“學院書庫里沒有你想問的魔法原理總結，只有零散的魔法筆記。先去吃飯吧，晚上來綜合樓辦公室找我，我給你大概講講。”

“好的。”

肯納點點頭，沒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一張略顯圓潤的臉從門框探出，“伯德，吃飯啦。”

伯德轉頭一看，是雷勒。雷勒如今鍛煉半年，倒是基本沒有小肚子了，只是臉頰還有些圓潤。

“等會兒，我放個東西。”

他把試卷擱到講桌桌斗里，又用幾支粉筆壓住。轉身出了教室，鎖上門。

克塔與哈恩也在門口等著呢。

“走吧。”

...

肯納此時已經在食堂了。他本身是7級戰士，雖然從不做從教學樓往下跳的野蠻舉動，但正常散步的速度就很快了。

他取了一小盤炸青魚（一級魔獸，因青色鱗片得名。），又取了一盤地香炒白蝦，一邊吃一邊想。

‘過目不忘，還有極強的邏輯推導能力，伯德的精神力應該很高，肯定達到魔法師資質要求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晚上幫他測試一下元素親和吧。

傳承，要不要交給他呢？’

肯納想到“傳承”兩個字，心情復雜無比。

‘再看看吧。傳承，極具吸引力，又太難以掌握了。如果沒有天賦，其實是在害他。’

他吃完飯，回到綜合樓辦公室，習慣性地盤腿在坐墊上打坐。只是還沒有進入冥想，不知道為何，臉部肌肉扭曲起來。

肯納強行控制住肌肉，全身一動不動。

這樣的狀態保持了半個時辰，肯納全身用力，已是滿頭大汗。

他猛地一睜眼，長出一口氣，原地站起來，在辦公室內走來走去。

這是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除一個置物柜、一張辦公桌、兩把椅子和一個圓形坐墊外，并沒有其余東西。墻面被抹上平整的白灰，地磚是光潔的灰色。風格與學生宿舍類似，只是多鋪一層地磚。不同于有些老師特意裝扮辦公室，肯納甚至沒放一盆植物。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簡潔，單調，冷淡。

肯納終于停下腳步，站在置物柜面前。他取出羊毛紙，取出鵝毛筆，以及一瓶墨水，在桌子上擺放平整。

“人世的明日絕不雷同于今朝，萬古不變惟有無常（異界版。原諒筆者，沒能力原創，此后不再進行標注）”。他在紙上寫。

皺了皺眉，找不到感覺。

肯納再起一行，“你的肉體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還是沒有感覺。

肯納就這樣寫了一行又一行，寫滿了整張羊皮紙，直到再也寫不下去。

他把筆一扔，頹然跌坐在辦公椅上。

‘師父在世時，我還偶爾能進入妙境。師父去世，如今已五十載春秋，卻沒有一次進入。還不肯放棄么，肯納？

自回到家族學院第七年，下定決心不再指望它，已堅持十三年了，如今僅僅因為吃飯時想到傳承二字，便又破了功？甚至連冥想都無法進入。

如此心性，著實也不配成為大魔法師！

7級，7級，魔力液化。我甚至已經達到7級戰士，卻還是無法踏入大魔法師。怎么就那么難？

家族記載，歷史上曾有人不到二十歲就已成就大魔法師境界，和他比起來，空度一百三十載歲月...

師父，我對不起你。’

“師父，我對不起你啊”

肯納呢喃著，淚水已然滴落。

“啪嗒——”

...

“啪嗒——”

伯德聽到水滴落地的聲音，扭頭一看，是哈恩洗手完沒有關緊龍頭。

他看了眼朝外走去的三人，搖搖頭，伸手擰緊了。

伯德追上三人，聽見他們正在討論放假的事。

‘從中午說到晚上了，真是。’

他也不參與討論，默默跟著，在想自己的事情。

‘聽父親說，肯納老師是孤兒，曾由家族出資在安卡頓特魔法學院學習過，今年得有一百三十歲了。真漫長！

實力應該很高吧。

不知道等會兒會講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