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午膳時果然去了左夫人房中,菜肴和碗筷都已經擺放好了,丫鬟見丞相進來便去給他端了水來凈手,丞相屏退了眾人,連左夫人身邊的貼身婆子都叫出去了,他替夫人盛了一碗羹湯端到她面前“你要多愛惜身體,若顏兒還活著,你這樣,她該難過了!”左夫人從他進來便面無表情的坐著,直到他說出那句顏兒,她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一顆一顆掉落下來,這一年里,他從未這般關心過她,左丞相見她落淚,趕忙拿起手絹替她拭淚。
“你姐姐被抄了家,這孩子可能要住在相府了,有時間多去幫你姐姐看看她,就當是看著顏兒了!”左夫人聽著他的話始終不語,只是一味的掉眼淚,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的顏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現在的身份不便向外公開,司毅弄丟了城防圖,這個事情可大可小,咱們家里也不可藏著一個“叛國”賊的女兒。”他見左夫人還是一言不發又開口道:“我像將她認為二女,對外就說是顏兒的孿生妹妹,早些年送去了刈城你姐姐家養著的。”
左夫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轉過頭望著他,忽然發出來冷笑“為何偏要認她做二女?送她出府不行嗎?”
“現如今亂世當道,她一個弱女子一人在外怎么存活?她若尋得好人家也罷!若是命喪亂世之中,我們該如何面對姊姊與襟兄。”
“那你把她送進宮就對得起我阿姐了?”
左丞相沒有半點震驚,他拿著羹勺,替自己盛了碗湯,他拿著湯勺舀了一勺溫熱的湯送入自己口中,隨后緩緩開口道:“這是她最好的結局,如今朝中動蕩不安,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與其讓她跟著我們惶惶不安,還不如把她送進宮里,以她這張臉,能保住她一輩子!”
“也能保住你的前程和命吧!”左夫人冷笑道
左丞相繼續手里喝湯的動作,“她進宮,與我與陛下都好”
“你忘了顏兒是怎么死的嗎?那深宮里吃人不吐骨頭,你還要把我阿姐的孩子望火坑里推?”
“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自從顏兒過世,皇帝整天無心朝政,你看看這外面,邊境小國虎視眈眈,這京城中,都有流寇作祟,這城中百姓苦不堪言,為人父母,怎會舍得自己的兒女進宮,可是我要為了這城中百姓考慮,我把她送進宮,以慰皇帝相思之苦,穩定朝綱,我何錯之有?我想顏兒會理解我的,作為臣子,我得為江山社稷著想!”
“你把你搜羅來的女子全部送進宮都可以,唯獨她不可以,她們司家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不進宮,我送再多的人也沒用!”
“你若是執意如此,今天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吧!”說罷左夫人拔下玉簪,還沒等她進行下一步動作,左丞相已經奪過了她手里的玉簪,她本就身體虛弱,根本沒力氣與之抗衡。
“你若是死了,這府里不會再有人替顏兒誦經念佛了。從今天起,我會派人日日看守著你,若你有三長兩短,你身邊的人也難逃一死!”說罷左丞相摔門而去。
左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她的肉里,她多么想就此了結殘生,可她不能,她要替女兒誦經三年,幫助她往生極樂,她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羈絆,她是那樣完美,任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日日想夜夜想,可她的顏兒卻吝嗇的很,從不肯給她托一個夢。
這天傍晚,左忠來了司昭昭住的院子里,說是丞相有要事要跟她相談,司昭昭簡單收拾下就前往左丞相書房了,剛進門就看見左丞相在翻閱桌上的書籍,見她進來,左丞相一臉慈祥的讓她坐下,司昭昭乖乖坐下,可還沒等她屁股坐熱,左丞相便開口道:“我在想給你取個什么樣的名字好!”
司昭昭緩緩轉過頭看著他,心道:“給我?取名字?”司昭昭起身向左丞相行了個禮道:“小女名叫司昭昭,姨丈不必再費心替我取名字了!”
“我知道,可是這司姓你不能再用了,得改為左,這昭昭二字不好,你阿姐從娩字,你也就從娩字吧!你阿姐叫娩顏,今后你就叫娩茵吧!”
司昭昭心道:“住著左府還需要改了名姓?”
左丞相見她滿臉疑惑便笑著向她開口解釋道:“今早我問你你父母有沒有想你提起過你的身世,你一臉茫然,我就猜到你多半是不知道的。”左丞相邊翻著桌上的書籍邊道:“你與你阿姐本是雙生,你母親生下你們二人后便暈了過去產婆告訴我雙生不吉利,不可以養在一處,必須送走一個,你阿姐天生羸弱,我與產婆商討后決定把你送到你姨母家去,我本打算等你大些再去看你,可你五歲時生了一場大病,你姨母說你恐怕是撐不過去了,讓我節哀,你母親始終不知道你的存在,她一直以為自己只產下一女,我怕她知道傷心,便將此事瞞了下來,此后我們便搬來了京城,我一直以為你沒了,后面也和你姨母斷了來往了!”
司昭昭只覺得不可思議,這是她至今為止聽過最震驚的事,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她的生父生母是丞相和丞相夫人,
“所以我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了嘛?”
“以前是阿爹對不住你,這一切你阿娘并不知曉,我想,她可能要花些時間去接受,她一直對你阿姐的死耿耿于懷,所以平常會對你冷談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父親放心,娩茵不會。”
“從今往后你就是這府里的二小姐,有什么不適應的都可以跟我提,我會再派幾個丫鬟去你房中伺候,你也早些休息吧!”
“父親,女兒還有一事相求,我在司府的三哥平時對我很是照顧,女兒想求父親幫我打探他的消息。”
“我明日派左忠分別去刈城和前線打探,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司昭昭向左丞相行了個禮,隨后跟著丫鬟出去了,只留著左丞相一人在書房整理奏折!
第二日清晨,司昭昭眼睛還沒睜開就聽見了丫鬟推門進來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坐起身,發現床邊站著一排丫鬟,端著盆的,捧著毛巾衣物的,端著珠釵收拾的,圍滿了她,以前在司府時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自己起床洗漱裝扮,等她弄完一切,奶娘也把早膳端了上來,她用完早膳就開始跟著丫鬟做活,她會劈柴,會打水,會洗衣做飯,她和丫鬟同吃同住,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書里寫的達官貴人都是過的這樣的生活,原來一個人真的需要這么多人伺候著,司昭昭很是不習慣,讓她們把東西放下就出去吧,她自己可以的,那些丫鬟平時都做慣了這些活的,開始都執意要伺候她梳洗,司昭昭推脫再三,后來只留下昨天伺候她用午膳的那個丫鬟,等司昭昭擦完臉起身準備穿衣服時,那個丫鬟手極快的替司昭昭套上里衫,襯裙,司昭昭見她手也利索,人也機靈,便不再掙扎了,這套衣服穿戴起來繁瑣復雜,讓她自己弄,她也是弄不來的,終于系上了腰封,她覺得整個人像一個粽子一樣被裹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多虧了她身量纖細,就算是穿了這么多看著還是有腰身曲線的,她被拉到銅鏡前坐在,丫鬟開口問她喜歡梳什么樣的發髻,她頓時犯了難,她平日里都是怎么方便怎么來“嗯……你看著來吧,不要太過于繁瑣就好。”丫鬟三下五除二的替她梳頭,盤成一個簡單又不失氣質的發髻,替她戴上了素色的珠釵,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與昨日的自己完全不同了,司昭昭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左右欣賞自己的發飾與裝扮,她轉過頭看向給她梳妝的小丫頭道:“你叫什么名字?往后你就做我的貼身丫鬟吧!”小丫頭趕忙跪下磕頭“奴婢名叫蘇茉兒,是夫人跟前的家生丫鬟,二小姐還需向夫人稟明”司昭昭拉起她的手告訴她“我自會去向母親稟明,只是以后不要再動不動的跪了,我自幼沒在相府長大,習慣了無拘無束。”蘇茉兒望著她道:“規矩是不能亂的,你是小姐,我是丫鬟。”司昭昭無奈的搖搖頭,此時此刻,她也不明白她此刻的心境,明明幾日前她還是個需要隱瞞身份東躲西藏的階下囚,可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這丞相府二小姐,她很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再將自己打回原形,她從小便不受父親母親待見,謹小慎微的活著,連她自己的身世如今都存疑,這一切都讓她難以接受,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司昭昭正在皺著眉胡思亂想,蘇茉兒用手拉了拉她,她這才緩過神來,原來剛剛蘇茉兒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應聲,蘇茉兒開口道:“二小姐,今日是你進府的第一日,按理需向相爺和夫人請安!”司昭昭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跟隨蘇茉兒的指引出了房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在相府的長廊中走著,司昭昭每到一處都會引的丫鬟小廝駐足觀看,她也很無奈,畢竟誰想被人當作物品觀賞呢!蘇茉兒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對著那些駐足不動的丫鬟小廝訓斥道:“相府請你們來是做事的,不是讓你們長嘴長舌議論旁人的,二小姐心慈不與你們計較,可是卻不是好說話的,若你們當真這么閑,我今個就稟明姑母將你們打發出去,換些不長眼睛嘴巴的人進來!”蘇茉兒說的話果然有效,等司昭昭再四處觀望的時候,再看不見一個丫鬟小廝了,她轉過頭對著蘇茉兒一笑示意,蘇茉兒自然懂她笑里的含義,她對著司昭昭道:“這一年夫人不曾過問相府,養的這些下人愈發的沒規矩,一年前府里遭了變故,許多人都被換了只剩一些家生的老人,外面都傳皇上的儷妃傾國傾城,許多人都想一睹芳容,只可惜大小姐紅顏薄命,在相府的時候就很少拋頭露面,我們這些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很少一睹大小姐芳容,更別提那些市井小民了,所以她們過來偷偷望你,也是好奇居多的。”蘇茉兒意識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妄議了不該說了,連忙向司昭昭扣頭請罪:“奴婢該死,不該妄議大小姐與您!”
司昭昭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我說過,你我之間不必這樣,我會很不適應,我來到這府中,你是第一個肯對我說這些話的,謝謝你肯告訴我!我不覺得這是妄議,只是這些話莫要與除了我之外的第三個人說起了!”蘇茉兒感激的看著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