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明將軍,一衛有幾個兄弟突然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快不行了,請將軍盡快過去察看。”一個滿臉汗水的士兵突然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稟報。
“怎么回事?”明末神色一變,立刻喝問道。
“不知道,操練的時候還好端端的,回到營帳剛開始吃飯就突然發作,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二衛和三衛都有這樣的情況出現,現在營地里都亂成一鍋粥了!”那衛兵神情里有掩飾不住的驚恐。
明末不待他說完,立刻拔腿向營帳方向沖去。
旁邊的慕顏赤和秦無年略帶疑惑的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戰俘營因為清理出了一大片操練的空地,所以原本分布得較為稀落的營帳如今都已經遷移到了整個戰俘營的東側,密集的駐扎在一起,各個營帳中間的空隙僅容一騎經過。
此刻扎營區一片混亂,因為事發突然,引起了士兵們的極大恐慌,精疲力竭剛從操練場下來的士兵們此刻都沒有了休息的心思,如同螞蟻一般毫無頭緒的到處亂竄著,營地里有好幾處營帳的外面都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士兵們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亂哄哄的一片。
明末一踏入營地里見到的就是這幅場面。她隨手揪住一個從身邊奔跑過去的士兵問道:“怎么回事?病員在哪?”
那個原本一臉焦灼的士兵一看是明末表情立刻松弛了下來,他指著人群比較密集的幾個營帳說道:“有人突然發作,像是中了毒!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將軍你快過去看看吧!”
明末連忙往其中一個營帳走去,跟在他后面的慕顏赤見狀立刻低聲對身后的侍衛說道:“去傳軍醫,快!”然后跟了上去。
明末撥開層層的人群,高聲喝道:“讓我進去!”眾士兵一看是明末,立刻自動往兩邊讓出了一條道路。
明末這才看清人群正中間的地上幾個士兵正躺在地上,那幾名士兵皆是翻著白眼,口吐白沫,雙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腹部,一下一下的抽搐著,臉上是痛苦至極的表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幾個士兵快不行了。
明末立刻沖上去扶起一名士兵,大聲問道:“你哪里不舒服,說出來!”
那個士兵竭盡全力的抬起手,眼睛暴突幾欲瞪出眼眶,嘴唇哆嗦著,卻始終說不出話來。反而“哇”一聲噴涌出一口鮮血!
“將軍,他們這狀況肯定是中毒了,有人放毒害我們戰俘營的兄弟!”旁邊有士兵憤憤的高聲說道。
“西丹韃子要下毒害咱們,將軍,橫豎是一死,我們殺出去算了!”
“對!明將軍,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們馬上就脫下軍服跟你赤膊上陣!”
明末聽得火起,一聲怒吼:“都給我閉嘴!”
周圍的士兵見明末動怒立刻乖乖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
“你們今天吃了什么?”周圍安靜了下來,明末又陰沉著臉開口問道。
“跟平常一樣的伙食,見他們中毒,我們大伙都沒敢再吃,將軍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了,傳令下去,今天的食物全部堆放到那邊的空地上去,任何人不準再食用!”明末揮揮手下令道。
看著眼前越來越虛弱的士兵,她略一思索,毅然伸出手,做了一個讓周圍的士兵們都目瞪口呆的動作。
身為統帥的明末居然把手伸進其中一名士兵嘴里,用力的掏了起來。
那士兵滿嘴的白沫,還夾雜著黃黃的不知是何物的粘稠液體和鮮血,隔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厚重的腥臭味。
而明末居然視若無睹,將瘦長的手指深深的插入那士兵的喉嚨,手腕一轉,那士兵隨著他的動作“咕嚕”一聲,從喉嚨里吐出一大團花花綠綠惡臭難聞的臟東西,腥臭帶著酸味的粘稠漿糊一般的污穢物順著明末細長的手腕流了下來。
她絲毫不以為意,而是把手再度深入士兵的喉嚨里掏弄著,那士兵“嘩”的一聲吐出更多的穢物,噴了她滿頭滿身。
旁邊有士兵實在受不了了,回過身大吐特吐起來。
待到那士兵實在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吐了,明末才深吸一口氣把手抽了出來。
“將軍!”
旁邊的士兵驚訝過后都感動不已。士兵們一陣唏噓。
方才的景象觸動了周圍所有士兵的心。
有哪個將軍能像明末這樣,如此珍視每一個普通士兵的性命?
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見慣了自己部下的生死,戰場上往往一死便是成百上千,又有誰體恤過他們這些普通的兵卒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怕疼怕死,害怕敵人的刀槍鐵騎?
只有眼前和他們一樣從普通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瘦弱將領才知道關心每一個兄弟的性命,他或許不是最強大的人,他們卻心甘情愿的跟隨他出生入死!
“將軍,這種事還是我們來吧,您的手還要提刀上戰場帶領我們殺敵,我們的污穢不能弄臟了將軍的手!”
“對,明將軍這種臟事還是我們來吧!”
剛才還在旁邊七嘴八舌的士兵見到此景紛紛站出來說道,有比較積極的士兵已經站到病員的旁邊依葫蘆畫瓢,替他們催起吐來。
明末搖搖頭,對身邊的侍衛說道“傳我的令下去,發現有中毒情況的士兵,首先對他們進行催吐,然后每人給我灌一大盆水,軍醫馬上就到,叫大家不要慌!”
“是。”幾名侍衛迅速的穿過人群傳達明末的指令去了。
她又轉過頭對營帳附近圍觀的士兵吼道:“都別看了,沒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回自己的營帳去,沒有特殊情況不準出自己營帳半步。”
“是。”圍在一團的士兵立刻轉過身答道,然后自動一個接一個排成小列隊跑步出了這個區域。
不出一會兒功夫,先前亂哄哄一片混亂的戰俘營已經恢復了次序,營帳與營帳之間的空隙也被清理了出來,不再擠滿像蝗蟲一樣驚慌的士兵。
慕顏赤和秦無年靜靜的站在十步外的地方,看到眼前的一切,兩人臉上都浮現起復雜難辨的神色。
片刻之后,氣喘吁吁的西丹軍醫趕到了,替發作的士兵做了仔細的檢查,又察看了士兵們的食物之后,軍醫的結論是:士兵們當作主食的粗麥中被人放了一種由芧草的根磨成的粉末,無色無味,本身毒性并不強。但是一旦經過劇烈的運動之后便立刻食用的話,便會引起五臟痙攣,血液熾熱如鐵水皮膚卻冰冷如堅冰的癥狀,發作的人渾身冷熱交替,五臟仿佛被人扭轉一般劇痛難忍,最終吐血痙攣而死。
中毒者往往死狀凄慘,這種時候一刀結果他的性命是最仁慈的做法。
明末定定的看著地上顫抖著的幾個士兵,臉色慘白如紙。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痛苦,比失去性命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究竟是誰,要對這些熱血忠心的士兵們下如此毒手!
方才一番猛吐之后,蜷縮在地上的那士兵更加虛弱,渾身的痙攣絲毫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劇烈,鮮血不再是小口小口的往外涌,而是大口大口的噴濺出來,面部已經徹底的扭曲,毒發的痛苦讓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眼角卻無聲的滑落了兩滴眼淚。
明末“刷”一聲抽出腰間的刀,雙手握住刀柄,緊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緩緩落下。
什么是殘忍?什么是仁慈?似乎天地初開以來便沒有界限,殺人者未必殘忍,救人者未必仁慈。
此刻她只看到他們眼中對死亡的渴望!
“幾位兄弟,對不住了,我明末親手送你們上路!”言畢刀起,一道寒光晃過所有人瞠然瞪大的雙眼。
一列鮮血瞬間濺起丈高,復又落下,周圍所有的人身上都落了點點血痕。
“你們的仇我來報!”伴隨著一聲滿懷沉痛與悲憤的低喝,明末手中鋒芒一轉,又是重重一刀落下去。
周圍數里再無任何聲息,只有碩大的血滴打在地上的聲音。
再睜眼一看,地上的幾名士兵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們慘白的臉上卻無一不是欣慰解脫的表情,那連續的兩刀,徹底的結束了他們痛苦的性命,也結束了他們跟隨明末征戰沙場叱咤天下的夢想。
有士兵開始低泣出聲。越來越多的士兵圍聚到了這個營帳前面,站不下的甚至已經站到了校場上。
看著地上慘死的幾個同胞,周圍所有的士兵臉上都是刻骨的恨意。如此心狠手辣要置他們于死地的人,最后必將被他們所有的人親手誅殺!打入無底的阿鼻地獄!
“將士們!有人向我們公開挑釁了,我們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預兆的失去了這么多同伴,有人要置我們所有人于死地啊!”明末低沉的聲音響起,她瘦削的臉上淚痕未干,卻有著深達骨髓的強烈恨意。
“我們是愿意做待宰的羔羊,還是愿意做殺人的利器?”她揚高聲音喝問道!
“我們要做殺人的利器!”周圍的士兵齊聲大吼,聲浪震天。
“要做殺人的利器我們就必須強大起來,若不然等待我們的,就是這樣痛苦的屈辱和死亡!”
“我們要強大起來!”士兵們高聲吼道。
“我們誓死跟隨明將軍,明將軍將會帶領我們變得強大,不再受任何人欺凌!”邢方低沉卻有力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我們誓死跟隨明將軍!”這聲呼喝聲浪最高,幾乎震動腳下的大地。
“明天起,白天的操練不準任何人缺席,哪怕你前一天斷了左腿,明天也給我用右腿瘸過來給我訓練,沒到的人軍法處置!有沒有異議?!”明末雙眼赤紅的看著眼前悲憤的人群,高聲問道,瘦弱的身體爆發出無盡的力量與威嚴。
“沒有!”周圍的士兵齊聲吼道。
戰俘營的士兵們幾乎要沸騰起來,目睹了同伴的慘死之后,悲憤的力量占據了所有人的內心,原本分散的俘虜營一夜之間團結起來,一次意外的投毒事件,卻奠定了他們日后強大的基礎。
慕顏赤藍色的眼眸里冰冷的光芒閃耀,沒有人能夠窺探到他目睹了如此明顯的煽動行為之后,內心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