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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所思在遠道

山路迢迢,已行數日。李飄身體復原,已能行走。便由他牽著辛苦馱自己一路的白毛驢,走在最前方。身后跟著三位蒙童,陳平安墜在三人身后,陳平安之后便是那位由楊老頭派來,保護李槐的陰神。

林守一最愿待在李飄身邊,因為如此,其心中不免有種吾輩修士同行砥礪的快意。李槐與李寶瓶二人年歲小,跋涉時間一長就累得靜默下來。此時陳平安就在后面微笑激勵,趕路是最磨人性子的。

李飄現已神完氣足,氣海如淵。遭雷劫那日衣衫已被雷火燒盡,身上穿著陳平安于紅燭鎮(zhèn)買給他的青袍,花了足四兩銀子。人敬羅衫,偶有路人望去,便是一副透著遺世獨立、清冷俊逸的獨目高人,帶著弟子侍從的遠游之境。陳平安每次看到有路人一臉敬畏地駐足讓行,都不免心下暗笑道這衣服錢沒白花。

李飄現在心中想著大抵走了快一半了,至野夫關前應該再無阻礙,等帶著他們到大隋山崖書院,自己一人走想必快上許多。他聽著后面陳平安沉穩(wěn)的腳步聲,心道,你也別太怨我,平安。

山嶺幽幽,一位俊秀異常,膚白如玉的小和尚,緩步走在崎嶇山道上。他抬眼望去,血氣夾在陰風中飄蕩,數縷因果交織,不禁雙手合十嘆氣道:“竟造下如此殺孽,可惜離佛國太遠,愿往生極樂,阿彌陀佛。”

而后這位小和尚的目光穿透山林,看到了百里外那金碧輝煌若王侯府邸的大宅,他眼中金色佛光閃動,那府邸在其眼中原形畢現。便是以魑魅魍魎為基、陰氣邪祟為木的禍盈惡稔之地。

小和尚嘴角輕挑,輕笑一聲,一步踏出,轉瞬不見。

李飄一行人跋山涉水來到此人跡罕至山嶺,路遇目盲道士與其兩位弟子。那道士見李飄仙姿綽約必為中五樓修士,將他當為主心骨,言語間透著尊敬。

李飄看著這位背負桃木劍,腰系銀鈴的半吊子道人,深望了一眼跟在其身后的小跛子,那目盲道人見李飄目光銳利有些緊張。但李飄轉而看向陰氣邪祟作重的山嶺,問道:“可能繞路?”

那目盲道人點了點頭道:“可以,但要走很遠,怕是要多走近兩天的路,道友若是相信貧道,這山中大妖邪祟貧道定可手到擒來。”

李飄點了點頭,而后那目盲道人急不可耐地揪住他那個腿腳不便的男弟子,降妖除魔去了。

目盲道人見已離遠李飄,一臉猙獰,氣急敗壞地搖著手里的銀鈴鐺,痛得那小跛子在地上嘔血,但那少年已如此慘狀仍一言不發(fā)。那姑娘拼命求情道:“師父,師兄是無心的,只是那位仙人目光過于銳利了,您要多少符泉都可,放過師兄吧。”

道人一把撇開她,看向小跛子道:“你還知道過于銳利?你敢對那等人起殺心,不怕人家說一個教不嚴,師之惰,抬手便殺了你師父我?”

那少年依舊蜷縮于地,沒有言語。

林守一問道:“那個小跛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李飄想著那個對自己露出殺意的孩子,搖了搖頭,有點可憐罷了,沒什么問題。李寶瓶則想著剛才那位圓臉小姑娘的笑容,很好看,她很喜歡。

聽要多走兩天,李槐當即跑到李飄身邊,拽著他的袖子道:“李飄大仙,你讓我少走這兩天的路,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我姐給你做媳婦。”

李飄看著李槐,心想你姐有你這么一個弟弟也算是倒了大霉。李飄以食指點住他的腦門,推開他。而后看向滿臉希冀,等著自己做決定的眾人,輕聲道:“那就繼續(xù)走吧。”

李槐當即喜笑顏開,道:“不愧是我?guī)煛?

話沒說完李槐便被李飄用食指中指夾住了嘴唇,嚇他道:“禍從口出,小心渾身爛掉。”李槐看著他點點頭,李飄見李槐一副要哭的樣子,笑了笑,松開了手指。

眾人行至中途,便又見那盲目道人的跛腳弟子,手持招魂幡子,飛奔而來。其身后跟著一渾身蓋著邪祟黑云的鬼物,自一行人身側百余米,被那少年引下山去。林守一看向陳平安道:“陰神前輩讓我們繼續(xù)走,不要惹是生非。”

李飄與陳平安對視一眼,陳平安上前牽過了毛驢韁繩,將驢子牽在了最后。

不久,天空昏暗下來,陰雨連綿,在走過一段路時,懸于山路旁的白紙燈籠內,紅燭火焰明滅不定,輕輕搖動。

驀地,李飄停了下來用抬手擋住眾人,一穿著血紅嫁衣的女鬼拎著那目盲老道的腿,飄了過來。站定,看著眼前失去一目的李飄,將那老道擲于李飄腳旁,那老道看著似只剩一口氣了,那女鬼開口問道:“這其中誰是……”

話沒說完,李飄一記白雷已至,那速度極快,眾人只見一道雷光閃過,那嫁衣女子胸前便被開了一個大洞。那女子一臉驚愕,顯然沒料到會有前搖如此之快的法術,低頭望去,被洞穿的軀體處還有電花跳躍。

那女鬼摸了摸自己的傷口,嫁衣被穿了洞,洞口處已然焦黑。

而后女鬼凄厲地慘叫起來,血淚自瞳孔流出,那綿延幾里的白紙燈籠若被撥開頭皮,自上而下流出濃稠鮮血。一時間陰風大作,樹枝劇烈抖動。

李槐捂住耳朵死死躲在李飄身后,林守一強定心神,捏出符箓,等待機會,李飄看了林守一眼道:“別亂動,替我收好袍子。”

李飄將青袍脫下,林守一接住,而后便是一連數道白雷攻向女鬼。

沒了突襲的優(yōu)勢,那女鬼只觀察李飄動作便躲過大半,但百密一疏,腹部又被洞穿,撲向李飄的身形一滯。此時李飄展開拳架,拳意轟然,步伐飄忽。陳平安看那拳架停頓,尤為熟悉,心道原來阿良將十八停也傳授給了李飄。

李飄早已將二者化為己用,十八停輪轉不息,氣勢一層層遞進。那女鬼便只見一道殘影逼至面門,拳如流星,直打爛了那女鬼的身軀。

那女鬼如爛肉碎于地面,慘然地笑聲響徹山林,道:“好厲害,不過也就是區(qū)區(qū)五境的拳意,能轟得爛我神魂?”

見那女鬼血肉以極快速度恢復,李飄手掌紅光大作,一顆赤色火球,凝聚于掌心,正是赤火炮。而后,赤火炮攢射而出,一顆火焰流星直中女鬼肉身碎塊,而后轟然爆炸,燒作一團。

一道冷哼響起,血云如風卷起女鬼身軀,吹散了周身火焰,那女鬼宛化作無形血霧,攻向李飄。

此時林守一捏著破障符,在等陰神消息,陰神化作滾滾黑煙直撲女鬼。林守一于腦海聽到陰神傳音:帶著他們跑。

李飄見黑紅交錯的狂云不斷發(fā)出凄厲叫聲,正要拔刀,被林守一拉住,喊道:“快走,陰神前輩可勝過那鬼物,我有破障符!”

李飄看了一眼那陰神所化黑云,點點頭,與眾人跟上了林守一。

逃命之際,李槐驀然發(fā)現在碎枝葉斷木中一古樸鏡子,不假思索便撿了起來,陳平安看見大感無奈,揪起他便繼續(xù)奔逃。

在一行人遠去約莫半個時辰后,驀地,恐怖的靈壓若垂云天傾,那女鬼嗤笑一聲,飛遁離去,道:“什么都撿的孩子可不乖啊。”

陰神感受著那將要擠碎自己神魂的靈壓,不自覺便要爬伏在地面,這時一位小和尚,自九霄看了眼那尊將要潰散的陰神,掐指算了算,笑道:“小小一尊陰神也這么大靠山。”

說罷抬手也為其擋下了那靈壓傾蓋。

那小和尚又看了眼昏倒在路上的陳平安一行人,招了招手,那面銅鏡自倒地的李飄手中飛來。他全神貫注地觀摩了片刻鏡中那不成樣子的靈魂,不禁笑了笑,疑問道:“好像在恢復?”

而后嘆息一聲,一臉慈悲的將那銅鏡扔了回去。此銅鏡名為萬因法果琉璃觀魂鏡,可觀魂魄,可觀往生,可觀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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