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在飛機座位上醒來。

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中，飛機平穩地穿梭于綿厚的云層之上。機艙內柔和的暖氣正源源不斷地從隱秘的出風口送出，乘務人員還貼心地送來毛毯和枕頭。一側的舷窗遮陽板半開，光芒從外悄然灑落在他的手腕上，輕柔，不溫不熱。

路明非在旁鼾聲如雷，頭歪過來靠在楚子航的肩上，睡得如日中天。剛上飛機那會兒路明非東瞧瞧西瞧瞧，激動地說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出遠門，趴在玻璃窗戶上鼻子擠得扁扁的目不轉睛看著飛機起飛，拔高，突破云層。

楚子航以為路明非會一直保持這份興奮勁直到飛機落地，就自顧自戴上眼罩睡著了。睡的不怎么安穩，隱隱約約感覺到似乎有頭熊壓住了他的肩膀，很沉很重，而且那頭熊還在很有節奏感的吼叫。

果不其然。

楚子航微微嘆了口氣，繼續維持原樣沒有動彈。

幸好諾瑪給他倆訂的是頭等艙。

而這次航班的頭等艙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只睡了短短十五分鐘，短時間的睡眠可以讓大腦和身體得到一定程度的放松，緩解疲勞，又不會進入深度睡眠而導致醒來后頭腦昏沉。

楚子航要保證自己一直處于良好的狀態，以此來應對突發的情況，這是他這些年來滿世界尋找龍類保持的習慣。

他重新閉上眼睛，陷入了某種回想。

剛剛做了一個夢。

夢見在一間幾十個平方米的小破屋里，男人到處爬，男孩騎在男人的肩膀上大聲說“駕駕”，漂亮女人圍著煤氣灶手忙腳亂，濃煙滾滾，最后男人大笑著帶男孩和漂亮女人出門……在路邊小攤吃鹵大腸。

楚子航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機身略微傾斜，逐漸脫離氣流較為穩定的平流層，進入對流層后機翼上的襟翼緩緩放下，高度再往下時起落架探出，漫長的跑道滑行。

整個飛行時間不過兩個小時。

等到飛機停穩后，楚子航喊醒路明非。

路明非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雙眼朦朧，“開飯了么？麻煩給我來份紅燒肉蓋飯，不要肉也不要飯……”

然后他就瞧見了面無表情的楚子航。

兩人在長腿黑絲空姐的悅耳歡送聲中下了飛機。路明非低著頭緊跟步伐飛快的楚子航，在行李提取處的傳送帶旁等候他們的行李，也不能說是他們的，只是楚子航的木刀不能帶上飛機，只能辦理托運。

“等會我們是去坐地鐵么？”不知為什么提到地鐵，路明非就一陣心驚肉跳。

“有人來接我們。”楚子航拎起那黑色高爾夫球桿袋子，挎在肩頭，環顧周圍，確定了出口的位置。

“師兄你在這也有人脈么？”

“沒有。”

“那誰接我們？”

“新生。”

“哦哦......等等，不是我們接新生么？”路明非一愣。

“……”

他們站在機場門口，眺望外面。

“下雪了啊。”

外面白茫，紛飛的大雪細密如簾幕，將視線切割得支離破碎，斜風卷著大片雪花四處來回沖撞，鋪滿道路。依稀看見有穿著鮮艷工服的機場工作人員在遠處揮動鏟子處理道路上堆積的雪，以確保車輛可以正常進出。每輛經過的車頂上毫無例外積起厚厚一層雪，車內都開著霧燈，雨刮器擺動，小心翼翼地挪移。

他們生活的城市從未有過如此大的雪。

遠處有輛粉紅色“剁椒魚頭”劃開雪幕，風馳電掣間，一個甩尾急剎，不知機緣巧合還是技術過硬，堪堪停進兩車之間的車位。

路明非全程目睹，大為震驚，心想是哪位奇女子開車如此彪悍不講道理。

一個女孩從那輛粉紅小車里跳了下來，動作輕盈，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領羊絨毛衣，外面套了件薄款淡粉色的羽絨服，下半身則是厚毛闊腿褲，腳下搭配一雙簡簡單單的小白鞋。

女孩低頭小跑著跑進機場門口的飛檐下，經過他們，踮起腳尖使勁往里瞅。

楚子航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

女孩嚇了一跳，拉遠距離，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近乎完美的臉龐，瞪圓的雙眼中頗有防備的意味，隨即眼睛一亮，跳過來呲牙一笑，“師兄們好。”

路明非眼前徒然一亮，退后一步，覺得這個女孩笑容的殺傷力過于巨大。

楚子航不說話，路明非看到他耳根凍得發紅。

“我是新生哦，我叫夏彌。”女孩露出兩個泛著微光的虎牙，長長的睫毛下眼睛撲閃，白皙臉頰上旋起兩只酒窩，笑得明媚如陽。

雪似乎停了，風聲不再。

兩人都沉默了。

女孩澄凈的眸子里滿是好奇。

“楚子航。”楚子航癱著臉，沒有表情。

路明非撓撓頭，“喊我路明非就好了，我也是剛入學，擔不起師兄這個稱呼。”

“路師兄年紀比我大吧？”夏彌瞇起眼，里面閃過狡黠，一呲牙：“那就是師兄啰，在各種暢銷小說里師兄都會為師妹赴湯蹈火的，對吧，路師兄？”

“你是怎么認出我們的？”路明非覺得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師妹有點意思，他就讀的仕蘭中學美女如云，夏彌甚至能在其中拔得頭籌。

“諾瑪發信息到我的手機上，地點，以及到達時間，說是一個帥哥和一個不是很帥的帥哥，我一眼就看出來啦。”

“我該不會是第一聲吧？”路明非問。

“那我就不知道咯。”夏彌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諾瑪發給我的資料顯示，你是本地人，性別女，卡塞爾學院預科生，血統為A級，本科就讀北京大學歷史系。家里還有爸爸媽媽和一個哥哥。”楚子航打斷兩人之間的閑聊，開始查詢戶口。

“對嘟對嘟，”夏彌邊聽邊點頭，“先回我租的房子，我需要收拾好東西，才能跟師兄們私奔，然后背井離鄉，不，是遠走他鄉。”

“為什么還要租房子？”楚子航忽略夏彌稀奇古怪的用語，有些不解，“你家不是就在本地有房子么？”

“工作后，就出來自己租房子住啦。”夏彌神神秘秘地說。

“你不懂。”夏彌在身前豎起食指，神氣十足地搖晃，“自己一個人住很快樂的，不會被爸媽嘮叨總是熬夜、不按時吃飯、太陽曬屁股了都不起床。這可是當代年輕人標配的三件套，如果不用上班就更好了。”

路明非深以為然，竟與漂亮師妹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目光交匯，仿若有電光火石閃過，心領神會間，默契抬手，“啪”地一聲脆響，牛馬聯盟自此成立。

一切盡在這擊掌之中，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