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晚上睡的不是很好，康熙上朝之后，我便又在龍床上打了個盹。

半晌迷糊間，我估摸著康熙他也快下朝了，便整整衣服，起身了。

窗外，一片明媚春guang，在太陽印紅的照射下，紫禁城微微泛著金黃耀眼的光澤，實則美麗。

“玉無然……”腦中忽然晃過一個名字，想起昨日茶樓的對話，我到現(xiàn)在心中還是無法平靜?！白蛱臁媸翘α?，忙到我都忘記了。”我拍著腦門，有點懊惱。

“折風？折風？”本來昨日回來我就打算向折風打聽一下玉無然的事情的，可誰叫后來一時之間忙的不可開交，我竟把這事給忘了。于是，趁著康熙還未下朝，我便想找折風聊一下。走出內(nèi)室，穿過梅林，我試著呼喚折風，也不知道他此刻在不在我附近。

許久，周圍沒有動靜，我有點失望，正準備回屋。忽然，風起云涌，幾片樹葉紛揚落地?！罢埏L……”我欣喜地回眸，只見折風已在不知不覺里悄然落地。

“你找我？”折風就沒有玉無然那么死板了，我讓他不要叫我姑娘，他到真就不再叫了，而是很自然問‘你找我？’，好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

“恩?！蔽尹c點頭，與折風一道，坐在林間的石椅上?！罢埏L，你昨日去哪里了？”折風向來神出鬼沒，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了。至于昨日，我想……他也許可能應該也在附近吧？？

“問這個做什么？”折風輕然入坐，一掀袍子，神態(tài)自若。

“這個……我想……向你打聽個人。”半晌，我支吾著把話講完。

“玉無然。”折風冷冷道來。

一只烏鴉當頭飛過……呱呱……“你……你果然就在附近。”我滿眼的尷尬，眼底黑線泛濫。沒錯，武功高強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偷窺人的時候，是絕對不怕被發(fā)現(xiàn)的。

“我答應過皇上，會保你周全的。”折風淡淡地說。

“呵呵……”我傻笑著，臉部都快抽筋了?！拔抑滥闶窍氡Ｗo我，可是……我怎么總覺得有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辈恢肋€好，只要一想到在頭頂?shù)哪膫€部位，有一個人一直在盯著你看，那種滋味……

“你放心，你們之間的對話，我并沒有聽到?！闭埏L解釋道。

我沖他僵硬一笑?！拔抑?，我想你也應該是個比較有道德的人?！蓖德?，折風才不會那么無聊吧。再說了，我當時身邊還站著一位武功高強的玉無然，他要是真的在偷聽，玉無然會察覺不到嘛？“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玉無然……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我探出腦袋，好奇地問。

“他啊……如你所見”

“廢話……”我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又馬上覺得好像不妥，“我是說，如我所見我的話，我又何必問你呢！”好假啊，我故意放慢語速，好讓自己淑女一點?？墒恰以趺从X得會那么變扭?。　拔蚁雴柕氖撬倪^去，或者是他的身世，還有他是個怎樣的人？”

“你問這些做什么？”

“好奇，只是好奇，純粹是好奇?！蔽抑刂芈暶?，嚴重的解釋道。

折風迷茫地望向我，半晌過后，他嘆息道。思緒似撥開云霧，劃過指尖，逆流的洪流穿行在記憶的河流里，源源不斷的匯聚。“玉無然……他……他與我源自一派，是我?guī)熜??！边@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時從折風口中幽幽傳出，似飽含著歲月的沉積。

“果然，和我想的沒差。”我默認地點點頭。

“你想的？”折風輕拂正在發(fā)芽的樹葉，悠悠綠意，布滿心間。

“沒錯?！蔽移鹕恚挪揭谱?，“因為你和他的身上，都散發(fā)著一種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雖不是與生俱來的，卻連皇上也不及你和玉無然那般?！?

“什么氣質(zhì)？”

“三分淡然，三分雅致，三分神秘?！蔽业f著，“只是，你比玉無然多了一分隱者的飄逸，他則多了一份俗世的清冷。”我的形容，只是有感而發(fā)，就連自己也沒想到，我竟會說出這般既文縐縐又深奧的話。

看來，這神秘的三百年前，這恢弘的紫禁皇城，正在塑造一個很不一樣的我。

“呵呵……沒想到你的觀察還滿仔細的。”折風灑脫一笑。

“喂，我知道你在貶我。”他這話，雖不含任何情感顯露，永遠都是那般隨性，可是我還是能夠聽出他話中的諷刺味道。“好了，快說吧，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俊?

折風緩緩起身，遙望純白云朵。他的聲音悠悠傳來，仿若石從天降，驚起千層浪?！拔遥垤?，玉無然，原本我三人都是拜于一高人門下，隨他在極北一苦寒之山的山頂上修煉?！?

一聽到修煉二字，我的腦袋里立馬蹦出妖精二字。哎……我也太會亂想了。折風要是妖精，那也一定是個艷色的帥妖精。呵呵……我搖頭傻笑著（不行，想太遠了，收?。。?

“其實，當時我們?nèi)酥校駸o然的功力是最厲害的一個。我與折煦……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而且?guī)煾涤痔貏e照顧他，幾乎傾盡全力。”從折風淡淡的語氣里，隱約透露著絲絲寒意?！翱墒呛髞恚麩o故離去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無故離去？”我疑惑地問，“那是為什么？”

“為了家族使命?！?

“家族……使命？”我掐重點的重復道。

“沒錯，玉無然他本姓朱?！闭埏L似知道我的疑問，沒給我留太多懸念，就直接揭曉了答案。

“姓朱？朱無然？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前明皇室？”對于前明皇室，我只知道一個朱三太子，據(jù)說還是個智障?？墒?，這個朱無然……厄……未免也太難聽了一點吧，還是玉無然聽上去舒服。我眼底冒出三根黑線，全是因為朱無然三個字。

“他不叫朱無然，只是姓朱罷了?！闭埏L白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臉色漸變凝重。也許這個話題對于他來說，同樣是禁忌。“而且他……也不是前明皇室，但他的家族卻是世世代代效忠明朝的。他們祖祖輩輩，皆為明朝生，為明朝亡，無一例外……”

“祖祖輩輩，皆為明朝生，為明朝亡，無一例外……”我重復道，“可是，明朝不是已經(jīng)亡了很久了，那時……他應該還沒出生呢？”

“那又如何？家族的使命，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忠誠，是就算明朝亡了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折風一句輕巧帶過，但我看得出，他表情甚是凝重。家族使命，他也同樣肩負著，要不又怎會成為康熙的隱士。忠誠，是他們祖上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精神，作為守護家族，忠誠是最必須的守則。

“忠誠？即使是錯的，也要繼續(xù)下去?！边@是我對忠誠的解釋，“所以……他才會加入天地會，為了家族使命，所以要反清復明？”

“其實，在玉師兄出生之時，明朝就已經(jīng)亡了，只是因為家族上百年的祖訓，使他不得不接下這個重任。玉師兄他本以為到了極北之地，可以依靠那里惡劣的環(huán)境讓他鏟除心魔，可是……一身的血液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他姓朱。”

他姓朱……只要他還活著，那就是一個不可能抹去的印記。滾燙的鮮血，永遠會提醒著他，他姓朱。

“好悲哀啊！”良久過后，我幽幽吐出四個字，內(nèi)心卻久久無法釋懷。

我雖然是現(xiàn)代人，也許思想邏輯不如古代這般，但就算沒有常識，我也會看電視的。這種恨來恨去，家族恩怨的電視劇，我還是看了不少的。那時，我還常常會笑那些不知所謂的人，怎么會這么蠢。可是現(xiàn)在，當我真正感受到這種情感的時候，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山河破碎，家國破滅，看著自己家族守護了幾百年的的王朝就此消落，也許對于穿越時空的我來說的確無足痛癢，可對于那些世世代代為明朝而活，為明朝而生的人來說，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要不然，有豈會有天地會呢？

有人說過，愚孝是最笨的一種孝順方式，是最愚蠢的。那愚忠呢？僅僅因為家族百年傳下來的祖訓，就要一個人擔負起那不可能實現(xiàn)的的責任，為了已逝的明朝而拋頭顱灑熱血，真的對嗎？

玉無然，他應該也不想顛覆大清朝吧。以他對人觀物的獨到之處，他不可能看不出康熙是一個明君的，不可能不清楚就算顛覆了大清，明朝也會不到過去那個崢嶸歲月了。只是……只是無奈人生的輪回，將他安排到了這樣一個家族里。

國破家亡壯士死，英雄無淚會此時。

他身上流淌著的熱血，會教會他，必須帶著仇恨而活，而非淡然。

真是可悲……

“漠然軍師。”忽然發(fā)覺，周遭的空氣也發(fā)生了變化，隨著我與折風的心情而變得異常凝重。空氣里彌漫著厚重的紙頁味，發(fā)黃泛濫著，一片一片靜靜飄落?！八瓚撘埠芡纯喟?？”不屬于他的仇恨，卻要讓他承受，明明生性淡泊江湖，如閑云野鶴，卻偏偏要置身恩怨漩渦里。

“不知道。不在其位，我們是無法感受的?！闭埏L折下一片嫩葉，輕輕置于手心，微風拂過，葉落心涼?！坝行┦?，還是別太過上心了?！彼麑χ诿把康拇髽溆挠牡纴怼Ｖ皇沁@話，亦是對我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更是……對飄浮在天際的云朵說的。

“也對，還是別太上心了。”忽然發(fā)現(xiàn)，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我又引出了一個很糟糕的話題。無奈一笑，聽折風這樣敘述玉無然的過去，雖只是短短幾句，卻已讓我感觸多多了?！岸?，今天知道的差不多了。”我知道折風的情緒也被我?guī)拥膽雅f起來，為了舒緩壓抑的氣氛，我故意用很嚴肅的語氣，然后開玩笑的說道，“那折風，謝謝你陪我了?！蔽页c點頭，臉上漾起甜甜的笑容，眼角泛起陣陣的漣漪。“我看……皇上也差不多回來了，我要先回去忙了?！?

“恩，走好?！闭埏L淡淡的說，眼眸晃過不思議的亮斑，然后施展輕功，瞬間消失無影。

“哎……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蔽艺０驼０脱劬?。

沒辦法，誰叫我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適應折風的這種離開方式。

我嘆息間，我折一梅花，然后信步朝御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