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三樓的那位烏鴉面具獸人，以及那位站在隊伍最尾端的S級新生，全場一時間靜默下來。

深諳“反抗不了就好好享受”之道的德雷克整理了一下衣領，沖前方的獸人露出矜持而禮貌的笑容：“抱歉，借過一下。”

獸群自動讓出一條通道。德雷克快步從他們中間穿過，踏上階梯。

階梯由一種黑曜石似的石材雕琢而成，表面作了毛化處理以防止滑倒；黑色臺階表面鐫刻著深紫色繁復花紋，隨著德雷克腳步踏上，這些花紋也亮了起來，仿佛在回應和響應德雷克的到來。

等到德雷克完全上到三樓，離開大廳，獸群才開始竊竊私語。大家都在討論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到底意味著什么。直到有知情人士指出那位面具獸人的身份，獸群里才傳來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雖然羨慕嫉妒德雷克，不過這沒什么好說的。

就像某位獸人說的那樣——你不服，那為什么你不是S級？

…………

其實這位戴著鳥嘴面具的獸人，一直是對剛剛入學的學員們沒什么興趣——剛出生的雛鳥，確實輪不到他去操心，他要負責的是整個學派乃至整個伊卡洛斯學院的安全穩定；當然他個人也有一些特殊原因，不是很適合帶學生。

這就是赫爾墨斯得知，這位要做德雷克導師時感到震驚的原因。

樓梯盤旋而上，盡頭是一間對開的紅黑色木門，其上鐫刻著星象圖，高約五米，不像是給正常獸人使用的。

似是在回應德雷克的到來，木門上的星象圖散發藍色輝光，嘎吱嘎吱緩緩對開。

踏入這間房間時，竟有一種踏入星河的錯覺。整間房間的建筑用料都極為考究，墻體、地板、天花板內均是半透明，其內部緩緩閃爍流動著夢幻璀璨的微光，這些類似星辰的光點便是整個房間的光源；再加之圓形穹頂，置身于房間便有踏足深暗太空之感。

房間的對側站著那位面具獸人，此刻正背對著房門，微微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流光。察覺到門開，他轉過身，面向德雷克。

“來了——坐吧。”面具之下，傳出渾厚低沉、富有磁性的疊音，像是有兩個人在同時說話。

隨著面具獸人的言語，整個房間的黑暗霍然以他為中心開始收縮。僅僅是一眨眼，璀璨夢幻的星光已經不見，化成了一間維多利亞世紀風格的起居室。左側墻壁變成一個燃燒著的紅磚壁爐，右側則是一個大書架。面具獸人此刻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桌子后面，桌前則擺放了一把皮質靠背椅。

不是視角問題或者光線折射……這所有的家具都是真實的……德雷克無法理解這種場景突然變換。

“體魄6分，靈性居然達到了滿分的10分，感知也是超出平常學生的9分……”面具獸人用爪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德雷克的成績，語氣柔和。

說實話德雷克對面前這位十分警惕——一方面是他那種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從容，讓德雷克感覺有點壓抑；另一方面，凝視著對方面具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睛，德雷克總有一種靈魂遭到看穿的不安感，讓他如坐針氈。

“還沒作自我介紹——黯羽，‘詭譎幻談’學派的首席。”面具獸人雙手交叉，抵在下巴處，“說起來，你的S級別鑒定審核就是由我主持的——我可不想讓人才流到其他首席手上。”

黯羽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德雷克也不是什么蠢狼，便站起身向黯羽行禮：“感謝黯羽大人器重。”

“稱呼先生就行。”黯羽揮揮手，示意德雷克不必多禮，“目前有什么想要發展的方向嗎？”

德雷克不知道怎么回答——在這種人物面前，他很怕自己失言，將心中的秘密暴露出去。

見德雷克沉默，黯羽沒有追問，轉而說道：“也是，現在想這些東西有點過早了——你現在只是掛名的一階‘秘修士’，連紅種都未吸收——等通過入學考試，舉行儀式晉升秘修士后，再決定也不遲。”

入學考試？德雷克有那么一點錯愕——他本以為被特招為學派首席的學生，成為首席弟子之后，入學考試什么的應該不會再參加了。

“還是要參加的。”黯羽看出了德雷克的錯愕，輕笑了一下，“不過你的考試不是和其他學員一起——你自然而然地就會碰上它，而且它很快就會來了。這是命運的啟示。”

神棍……德雷克只敢在心里腹誹。

“這段時間你可以先學習一些基礎的、不需要紅種根基的秘法術式。資源可以隨意挑選——只要表現得好，我可以隨意給你分配。”

“謝謝黯羽先生。”德雷克很清楚這句話的含金量——這可是來自學派首席的承諾——只要德雷克表現得好，達到黯羽的要求，那想要什么學派都會提供。

“嗯。”黯羽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能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嗎？”

德雷克沒得拒絕，只能順從地點點頭。

黯羽面具的眼窩中似乎閃過一絲金芒，德雷克覺得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下，整個人有些失神。再回過神來時，對面獸人面具內那抹金光已經消失。

“有趣的靈魂——要知道，從來沒有獸人的靈性能夠達到10分，就連我也不行。”黯羽輕聲笑道，語調似乎有所變化，和剛剛的低沉內斂相似，但還是略有差異，“你和這具身體的相性很不錯啊——不屬于同一獸的肉體與靈魂共處，居然不會產生排斥，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什么？德雷克僵在椅子上。

他……他居然知道……等等，他知道的話，那別人呢……最大的秘密被隨意點出，再想到之后可能有的后果，德雷克的身體如墮冰窟，從頭涼到了尾巴尖。他的爪子不自覺地握緊，血管暴起，全身毛發已經有蓬起的跡象，肌肉緊繃，微微顫抖。

“別人看不出來，但我可以——靈魂方面的造詣，整個大陸能超過我的大概都沒幾個。”黯羽的語氣像是變了個人，看著有些炸毛的德雷克，淡淡地補充，“不管你是什么東西，但只要你的立場正確，那么我都不會管——我很尊重他人的隱私。

“現在，回答我，你的立場是什么？”

德雷克想了一下，保持冷靜：“我的本性是什么，我的立場就是什么。”

黯羽沉默。盯著德雷克看了十幾秒，輕笑一聲，語氣又重歸原來的溫和低沉：“很好的回答，首席弟子——需要我在公告上公布你的錄取成績嗎？”

“這就不用了——我現在應該已經很出名了。”德雷克想起了論壇上熱度頗高的新聞。

“呵呵呵。”黯羽笑了，似乎是知道德雷克指的是什么，“也許是命運之神——‘命運漩渦’的安排吧，雖然我們學派并不信仰祂，但祂可不介意在有趣的人身上編織一些有意思的命運。”

說著，黯羽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一張白紙，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筆刷刷地邊寫邊說：“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不能像別的導師一樣對你授課，所以我只能負責給你解答疑惑，以及指導你一些高階技巧——基礎的知識，我另安排一個導師給你。

“這里隨時向你開放，不需要提前預約。”

…………

按照黯羽的指示，德雷克來到了一樓東側的一扇鐵門前。

敲了敲門，雄渾的男聲從門后傳來：“請進！”

門后是一間雪白光潔的實驗室，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獸人正坐在實驗桌前的扶手轉椅上，從這張桌子滑到那張桌子，甚至沒有回頭看德雷克。

“您好？”德雷克又敲了敲門。

獸人回過頭。德雷克驚異地發現，他的面相和白澤十分相像。但個頭要更高壯一些，頭部的角也更紅更長一些，面部上的花紋比白澤多了一道，雙眼同樣是妖艷的淺金虹膜灰黑鞏膜。

“白澤？！”德雷克一時間沒分辨得清，下意識喊出聲。

獸人驚訝地睜大眼：“你認識我弟弟？欸欸，不對，你，你不是我弟弟的男朋友嗎？”

？誰告訴你的？德雷克緩過驚訝，恢復微笑：“只是室友。”

“嗯……我弟眼光挺不錯啊……要對他好一點哈。”對方似乎沒有把德雷克的否認聽進去，上下打量一遍德雷克后笑嘻嘻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是凌澤，凌澤·萊卡。”

原來是白澤的哥哥。

德雷克將黯羽寫的紙遞給凌澤。凌澤展開讀了，金色的雙眼瞪大不少：“啊？首席？你是首席的學生？首席他不是不收……哦，S級，那沒事了。”他平復一下心情，好像很滿意似的點點頭，可能是滿意于自己的弟弟看上了這么優秀的獸人。“唉，長的又帥，又這么優秀——小白你要好好努力啊，不然怎么和另外兩只競爭啊……”凌澤恨鐵不成鋼地自言自語。

德雷克裝作沒有聽見。

“對了，想學什么樣的術式？”凌澤坐回去，將椅子滑到一排書柜前方，“不涉及紅種的都可以。”

見凌澤的態度十分隨意，德雷克也抓住機會問起問題，“凌澤老師——你們一直說的紅種到底是什么？”

凌澤狐疑地回頭：“這……首席沒和你說過嗎？”

德雷克搖頭。

凌澤也不打算多解釋，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遞了過去。德雷克接過——《紅種學說》《靈性的純化與邊界》《八途徑研究》……

“兩周內看完，這樣我們就好開展下一步的教學計劃啦。”凌澤笑瞇瞇。

…………

兩周無話，只是一味地閱讀。

德雷克了解到，這個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按照不同的學派的不同說法，這力量來源有很多，但大多數人認可的是——用自身的“靈性”去溝通環境中的自然能量，以此獲得某種神秘學上的聯系，進而憑借著這份神秘學聯系施展出各種各樣的超凡能力。

比較好理解的例子就是，超凡者的軀體就像是槍支，超凡者的靈性就像是彈藥，彈藥于槍支內激發，經過膛線摩擦，射出子彈。

槍支有不同型號，彈藥有不同口徑，超凡能力亦然——目前已經發現的五花八門的超凡能力，主要可以用八條“途徑”概括：暗影、自然、戰士、紅石、幻譎、血祭、秘契、命運。八條途徑的超凡能力分別對應著學院中的八個學派：深淵魍魎、召喚之門、晨曦之光、紅石工匠、詭譎幻談、血之歡愉、隱秘契約、命運之光。

知道有不同的超凡能力后，想要使用對應的超凡能力，還缺少一個必備條件——可以承受、施展對應能力的體質。這就是“紅種”所要發揮的作用了——紅種并非某樣物體，它更像是一種能量的存在形式，往往附著于各式各樣的東西上。且與八條途徑相對應的，紅種也有八種。

超凡者吸收一定量的紅種能量后，肉體與靈性便會為了適應紅種所對應的超凡途徑，或主動或被動地進行改造——這也就是為什么一位超凡者一旦選擇了一條途徑便再也無法更換：肉體與靈性已經因為一條途徑而發生改變，此時再強行更換另外的途徑，就像是槍支發射口徑不對的子彈一樣，結局就是炸膛——因二者不匹配而崩潰：肉體崩塌，靈體破散，精神陷入瘋狂。

在獲得一個途徑的超凡力量之后，在身體適應紅種的改造之后，還可以在此基礎上進行第二次，第三次改造，吸收更多量的紅種，獲得該途徑更深層次的能力，也就是俗稱的“晉升”。所有超凡者都可以統一按照吸收紅種的次數來進行分階，吸收一次是一階，兩次是二階，以此類推。

實驗證明，獸人們的肉體與靈性，多數最高能承受九次改造，之后肉身和靈體便會崩潰，也不乏要更少一些的。

晉升過程中，越是到高階，其失敗概率越大——為了有效降低風險，提高成功率，先輩們摸索出了一條有效的方法：舉行特定的儀式，服食特定的超凡材料或者向特定的神祇祈求祝福，以此降低、抵消，乃至規避掉晉升過程中的負面效應。

是的，這個世界是存在神祇的。各個不同的神靈信仰者們建立起教派、教會，成為官方的、受到認可的非凡勢力。雖然從未有神靈行走于大地的記錄，信徒們向那些神祇們祈禱確確實實有時候是會收到反饋的——不過神祇之中自然也會有不懷好意的存在，要是念錯了尊名，招來了不妙的家伙，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在這個背景下，伊卡洛斯學院正是王城伊卡洛斯建立以培養超凡者的機構——超凡之力難以獲得，危險稀缺但又十分具有戰略意義，因此建立這樣一所機構既是為了培育超凡者，也是為了管控超凡者。畢竟擁有超凡之力而不受限制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會被視為定時炸彈。

不過饒是如此，也依舊有活躍于影子之下的超凡者，或作傭兵，或販賣具有超凡之力的物品……不過這些都是凌澤告訴他的，凌澤畢竟是紅石途徑的四階“機械師”，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德雷克這個毛頭小子多。

至于紅石工匠學派的人為什么會在詭譎幻談學派支教？據說是因為凌澤的男友在詭譎幻談學派，不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