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下，王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頭的大鎖順著車門縫隙栓在前車門上，隨后又故技重施，給后車門也鎖了一把。

此時，所有人腦中都只剩一個想法：

“他，給車門鎖了？”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也包括鬼司機。

待反應過來時，它連忙按下開門鍵，卻只見車門被鎖頭卡住，連條縫都拉不開。

短短的幾秒內，鬼司機臉上接連浮現懵逼、憤怒、茫然等多種神色，像京劇變臉一樣有趣。

鬼乘客在它的驅使下涌到車門前，拼命捶打著前后車門，卻都是無濟于事。

至于車窗，更不用說——車門至少是被人為鎖死的，而車窗壓根就是連成一體的。

一車的厲鬼，就這樣被困在404路內，跑都跑不掉，畫面搞笑有趣。

王璣站在車旁，默默看著車內發生的一切，嘴角撇出了一切都在計算中的迷之笑容。

片刻后，他的嘴里緩緩吐出一句：

“車門已經被我鎖死了，各位誰都別想下車！”

見此充滿戲劇性的一幕，直播間頓時歡樂無比，洋溢著抽象的氣氛，王璣也難得有空閑對彈幕們一一回復：

【主播你兜里有扳手我能理解，但這兩把大鎖是怎么個道理？】

“誒，這個啊，這個純屬一場意外。”

“本來我的想法是直接用扳手給司機敲暈，然后用個鎖鏈給他捆起來。不過臨出發前發現褲兜太淺，裝不下鎖鏈，索性換成兩把鎖了。”

【鎖鏈？為什么是鎖鏈？昨晚捆鬼姐用的不還是繩索嗎？】

“不不不，那不一樣。鎖鏈更安全，繩索有被對方掙脫，并且傷害到我的可能。并且，鎖鏈不只能栓人，還能栓車門，就像現在這樣——不過帶兩個鎖頭效果也大差不差。”

【這什么腦回路...主播你為什么這么秀？】

“因為我是山里靈活的狗。”

【主播，你就不怕他們從車窗翻出來嗎？】

“剛才你們沒注意的時候，我已經偷偷試過車窗了——卡死的，根本拉不開。”

“別說，這車窗質量看著就高，估計拿錘子想敲爛都要費不小功夫。”

【主播，你真是便衣交警？】

“假證，網上十塊錢買的，還包郵。”

【主播，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車里的真是鬼怎么辦？】

“世上沒有鬼。下一位。”

【主播，你既然都不怕鬼那還下車鎖車門干嘛？和他們硬鋼啊！】

“傻波一，他們腦子不好你也腦子不好，你腦子不好我還腦子不好啊？一個人和十四個人打，當我泰森啊！”

【主播，我是表演專業學生，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車上的乘客和司機絕對不是演出來的。】

“你能負個雞毛責任！學習不好別找借口，見沒見過老戲骨啊？車上這幫人雖然沒良心地故意嚇人，但至少演技方面無可挑剔，工資肯定也不低。”

...

回答完一連串問題后，王璣甩了甩頭發，在心底為自己的聰穎點了個贊。

見直播間熱度前所未有的高，他臉上更是難以掩飾的高興，熱情招呼道：

“家人們，來，都刷點禮物啊！一分錢的小禮物也是心意奧！支持支持主播！”

“你一塊他一塊，主播也能湊齊庫里南碎片了！”

說罷，王璣看了眼車內依然趴在車門上不斷撓門的鬼乘客們，總覺得這兩把泛著烏光的大鎖還是不太夠用，于是猶豫片刻，打起了報警電話。

...

另一邊，靈異局第一時間攔截下了王璣的電話。

“周處，怎么處理？”

“裝得像點就行。他的意思我大致猜到了，是準備按反靈異宣傳的方式正兒八經結束這次靈異事件；接完電話后，等個十分鐘就讓那兩支候在附近的二處小隊進場吧。”

“好。”

“對了，讓他們也裝得像一點，特別是叮囑一下秦茹，讓她別忘了我吩咐給她的事。”

“明白周處。”

...

“喂？是警察同志嗎？”

“我這邊抓到十四個人聚眾嚇人、故意擾亂社會治安，司機還無證超速夜間駕駛，你們過來一下吧。”

“哦對了，我還懷疑他們拐賣人口，多派幾個人，裝備也齊全點——警棍帶充滿電的，防爆盾牌最好也拿上，防彈衣就不必了。”

“行行行，趕快哈！”

放下電話，確認車里的“人”一時半會兒打不開門，王璣才滿臉輕松地和直播間聊起來：

“家人們奧，其實從我看到那條湖市靈異吧的帖子時，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這年頭，編故事的人不在少數，而無論是編什么故事的人，都總歸會有個出發點，有個編故事的目的。”

“公眾號編故事，是為了流量；個人編故事，大多是為了那種得到關注的滿足感。”

“其他故事還存在是真實的可能性，但鬼故事不一樣——眾所周知，世上是沒有鬼的。”

“從這個大前提出發去看，湖市靈異吧那條帖子就很可疑了；發帖者非要咬定他說的故事不是故事，而是親身經歷。”

“不僅如此，他的故事還編得很有水平，看起來煞有介事，最后還接著回帖評論將所謂‘遭遇鬼公交的地點’發了出來。”

“這種行為，相信不僅是我，還有很多聰明人都看得出來，那個發帖者就是故意想把人引到那個站牌去。”

“當時我就很好奇，把人騙過去是為了什么呢？想不明白，所以我就來了。”

“直到這輛404路來之前，我其實都對自己的猜測不是那么抱有信心；畢竟，沒準也就是個公眾號準備起號了，先在靈異吧多發幾篇高質量鬼故事吸吸流量、博博關注，最后再原形畢露，掛個網店鏈接賣點什么假大師開過光的符紙、桃木劍之類。”

“直到真正上車后，我觀察到的種種細節，才逐漸讓我想明白這伙人騙人的意圖。”

“很簡單，他們是要用‘十年前的鬼公交’這個有歷史依據的噱頭在湖市不斷偽造出一起又一起的‘靈異事件’，加大本地居民的害怕，不斷造勢，后面再演上一出戲，捧出一個所謂的‘大師’來，打造出一個有‘戰績認證’的‘驅鬼品牌’出來。”

“不得不承認，這群人太有商業頭腦了，把靈異事件人為化，把驅鬼業務商業化，高明高明！”

“但凡被他們成功了，怕是不光湖市本地，周邊幾個市的驅鬼業務以后都第一時間找他們了。”

“關鍵驅鬼業務本就是封建迷信，價錢虛高，利潤巨大；往往一個造價不到二十塊的刻字木牌子，只要經過‘大師開光’這層光環的潤色，就能賣到成千上萬的高價，里面全是利潤和貪婪，沒一點良心啊！

“不夸張的說，一旦他們的邪惡意圖成真的了，和錢自己飛進他們口袋里有什么區別？”

語音落地，王璣頓了頓嗓子，瞥了眼手機屏幕——直播間里此時靜悄悄的，少有彈幕飄過。

顯然，觀眾都被他這番話震驚到了，站在他的肩膀上擺脫了封建迷信的愚昧，窺見了科學的真相。

但，王璣覺得這還不夠，他得搬出些更有力的證據出來，而不是單純從對方動機出發的猜測。

稍加回憶理清思路后，王璣又一次開口了：

“當然了，我的猜想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有理有據的，容我跟大家一一道來。”

“首先，大家應該都有注意到，這輛車的車燈燈光和正常公交不一樣，明顯是二手車燈，還是質量不太好的那種，所以從遠處看有些暗淡。”

“為什么要用二手車燈呢？很簡單，因為這車的車身大概本就是不知道從哪回收的十年前報廢車，車燈自然也在網上買不到適合的好車燈。”

“車身表皮、車廂內部本就舊，本就是報廢車，這伙人又可能故意做舊了一波，所以整體看下來很有年代感，像是十年前的鬼公交。”

“那張十年前的駕駛證是偽造的，不過確實技術很好，偽造的看不出破綻來。”

“超速駕駛是為了快速逃離市區，避開攝像頭能監控到的區域，防止留下痕跡或者被警方發現追捕。”

“乘客都是請的專業演員，妝容也都看得出來是請的高級化妝師——我以前當過群演，看得出妝容檔次區別。”

“他們特意弄了很多處細節，看得出來，考慮得很仔細：比如角落乘客的衣著比其他乘客都要新很多，很容易讓人想到靈異吧帖子里那個‘求救’的人；比如車廂里快速蔓延的苔蘚，應該是使用了某種化學催生劑，貼近當年404路掉進了河里；又比如車窗玻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印，下意識就會令人產生恐懼和聯想。”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像是車載廣播里的新聞，我就不一一列舉了。單從專業性上來說，我是很佩服他們的——如果國產恐怖電影照他們這個負責的態度去弄，哪還會沒落？”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下午派人在站牌附近蹲點，發現主播在全程直播，便準備借著這次機會好好發揮一次，直接打響‘404路鬼公交’的名聲，方便后面逆向驅鬼炒作。”

“準確來說，他們的布局沒有半點兒問題，安排也都妥當，但凡‘上鉤’的不是本主播，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怕都要被嚇個夠嗆。”

說到這里，王璣惋惜地搖了搖頭，感慨道：

“可惜啊，這么一幫人有能力有態度有想法的人，不去投身到電影行業，反而來搞以騙人為本質的靈異類業務，實在是...誤入歧途啊！”

漫長的三十秒后，直播間的彈幕終于再次井噴：

【主播太聰明了！福爾摩斯在世啊，這么多細節都能一一看出來！】

【佩服佩服，其實仔細一想，很多破綻就擺在那里，但我們就是被“鬼”這個字眼迷了眼，被恐懼占據大腦，以至于做不到冷靜思考。】

【主播大才！有節目有效果有邏輯有操作，10個火箭奉上！】

看著直播間內此起彼伏飄過的禮物打賞提示，王璣滿意地笑了。

果然啊，干這行太適合我這樣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了！

世上哪有什么鬼啊？都是人扮的。

這種想掙靈異錢的人多來點就好了，我這靈異打假能天天干，包是麻袋裝錢的啊！

...

靈異局，站在屏幕前的方大頭撓了撓自己的大頭，若有所悟：

“哦哦，原來是這么一會兒事啊！合著我們被這鬼公交騙了，是人扮的啊！”

“人扮個錘子！你當那王璣是個普通人主播啊？他踏馬是個總局專員！”

周民安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給了方大頭一拳，怒斥道：

“他擱這胡謅一頓，那些沒見過厲鬼的直播間觀眾們信了是好事，反靈異宣傳給我們減少工作量嘛。”

“但你信個錘子啊！方大頭，那貴公交是不是厲鬼你自己心里沒數嗎？這么多年統靈處工作白干了？！”

方大頭思索一二，好像反應過來了，又憨厚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

“頭，這不是，一下子被繞進去了嗎？并且...工作這么多年了，我確實也沒親眼見過鬼公交。”

一旁的巫木抬了抬鏡框，語氣中也有些無奈：

“大頭，你要是見到就沒法站到這里犯傻了。”

“嘿嘿，也對啊。還是你聰明，巫木哥！”

周民安搖了搖頭，竭力控制住了自己打人的沖動，哀嘆一聲：

“唉，這孩子，沒救了。”

“我手下怎么就收了這么一號人才？”

...

十分鐘轉瞬即逝，在秦茹的帶領下，兩支對異處小隊見時間差不多，便從附近的樹林中走出，向王璣這邊走來。

404路內，鬼乘客們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打開車門，驅使它們的鬼司機意識到了不對——那鎖上，好像也有一股熟悉的無形力量，加固著車門，導致根本沒法從內部打開。

它用惡毒的目光狠狠凝望著車外的王璣，試圖將這個人類的面容和氣息全部記住。

鬼司機盡管是個厲鬼，卻一點兒都不傻，否則也不可能在靈異局的多次特別行動中活下來，成為一個持續十年、越來越強的靈異災害。

雖然不明白對方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但當下情況已經很明了，今天算是栽了。

沒法子了，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