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喊出那一聲的時候,將旁邊的御風驚動,他伸手,抱住她的肩,輕聲問:“怎么了?”
夜色之中,她晶亮的雙眼轉過來,看了他一眼,御風忽地望見她的眼睛里流出淚來,順著眼角很快地滑落下來,他驚了驚,皺眉說:“做惡夢了吧?嗯……沒事,我在這里。”伸手輕輕地自她頭頂撫mo過去,小樓呆呆地看了他一會,終于還是無力地趴倒在他的身上,御風輕輕地撫mo她的背,如安慰狀,不一會聽到她的呼吸逐漸沉穩(wěn),竟是又睡了過去,果然是做惡夢了么?
而就在小樓從噩夢之中驚醒的那一刻,在神風皇都那不為人知的隱秘巷落之中,事關生死的激戰(zhàn)已經到達尾聲。
周簡渾身多處受傷,以至于都不知到底傷口在何處,衣裳上處處染血,鮮血淋漓,他兀自站立不倒,呼吸已經失了頻率,在難得的安靜之中呼哧呼哧地響動,像是野獸垂危的掙扎,而對面,原本圍攻他的幾個城南幫的人早就倒在地上,只剩呻吟,周簡雙眸亮的怕人,是一種殺人的yu望在燃燒,他伸手,抹去嘴角一道血痕,臉上亦是傷痕滿布,眉角的痕,破裂的嘴唇,就連那舉起的手臂上都橫七豎八的留下若干刀傷。
“呸。”他張口,吐出一口血沫子,汗滴伴隨鮮血從額頭上落下來,冷笑,“憑你們……”
他原本就心情不好,戰(zhàn)斗意志被燃燒起來之后,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從最初的有章法的對敵到后來憑本能廝殺,現在逐漸地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冷笑一聲,臉上帶著一種勝者特有的傲然,邁步向前。
驀地他又停住腳步,前方聲音紛亂,聽得出,是有人來到了。
“對付周堂主,自然要小心更小心,果然不出我所料,”來人嘎然止步,看著地上倒著的人,嘆道,“不過這是我城南幫鏟除你巨鯨幫的一大機會,若是偉爺手下的第一得力干將周簡倒下,對巨鯨幫無疑是最大震懾,或許會從此一蹶不振,兄弟們,給我上!”手一揮,新來的城南之人紛紛涌上,矯健的身形,向著周簡方向襲來。
周簡大驚,他本就在上一輪的鏖戰(zhàn)之中用盡了所有精神氣力,此刻就算是一個小孩子過來同他對敵,且戰(zhàn)勝他。他也打不起任何精神來,何況來的又是如狼似虎這么多的人,一個個全是要致他于死地……他咬了咬牙,面色慘然,心底想到:莫非我周簡今日要喪命與此?
身子一晃,腳一撤,讓自己站定在原地,一滴含著血的汗從額頭搖搖欲墜,就在最后一刻,周簡眼前,竟又出現那一幕……
她走過來,一把將自己推在墻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么柔軟的觸感,溫暖的意味,她說:周簡,不要傷心,還有……我。
還有她……
小樓……
周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叫一聲,挺身邁步,右拳緊握揮起,飛快地沖入敵陣。
“嗤……”刀聲過耳,身上便多一道深深血痕,鮮血飚出來,灑落在臉上,濕熱的感覺。
周簡的眼前又出現那個人的臉,清晰而朦朧,只是極好看的,她回過頭來,神采飛揚地望他,叫:周簡。
若是死在此地,翌日她看了自己的尸身,會……傷心么?
也許,會為了他而落下一滴淚吧?
他一個閃念,避開對面的致命攻擊,伸腳踢出去,將對方踢了出去,對方慘叫一聲,捂著腹部飛身倒退而去。領頭那人驚嘆:“果然不愧是巨鯨幫的猛獅干將,居然受傷這么重還這么勇猛……真是叫人不能小覷,大家打起精神來,防備他的反噬!”
周簡心底冷笑:支撐不了多久了……真的,渾身的力氣就好像是沙漠中的水源,一點,一點,逐漸地干涸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反抗,不過是全憑著精神意志,全憑著……對那個人的……
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
刀光劍影里,有人看出他的身形不穩(wěn),已經有搖搖欲墜的勢頭,不由竊喜,說道:“他不行了!”聲音嘶啞。
周簡只望見自己眼前出現一道雪色的白光,如死神的鐮刀,向著自己的脖子上便揮了過來。
他慘然一笑,在瞬間仰頭看天。
天上繁星點點,一眨一眨,似小樓的眼睛,那么明亮的眸子,他真是……畢生也沒見過那么美麗的人,他永遠記得跟她相遇的第一次,那一次,他本是懷著不忿的心,想去見識這皇都第一的青樓而已,罵罵咧咧的進了,還想:什么破爛地方,無非是煙花之地罷了,居然如此的裝腔作勢,老子倒要看看,這里究竟是什么貨色,竟……
正想著,便有個人撞進了他的懷中。
那時候他雙眉一皺,就要發(fā)怒。
懷中的人似也一愣,仰頭看過來。
那臉上的長發(fā)水滑地向著臉頰側面滑過去,露出一張如描似畫的臉來。
周簡當場被鎮(zhèn)住。
那人看了他一眼,才忽地一笑,滿面狡黠意思,而那晶亮的眸子跟天上星子一樣閃閃發(fā)光,他后退一步,啞著聲音說:“是剛來的大爺么,不知道要點哪位姑娘啊,小的叫蘇小樓,有什么吩咐,大爺盡管對小的我說就是了。”
那是初見。
她還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假惺惺的樣子,全然不似后來,跟他熟絡了后,便總是驕橫霸道的,似要壓在他的頭上。
可是……
她也知道的吧,他,是心甘情愿的呢。
薄薄的刀刃拖過去,隨之飛濺而出的,是一溜兒滾燙的血,灑落空中,將漫天的雪亮繁星都染的失去了本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