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歡雙目怒視著沈澤鈺，“是你嗎？”

少年抽出椅子悠然坐下，挺直著脊背，蒼白的臉龐，細眉下是雙淡淡微笑的狐貍眼，眼眸不見笑意，似漩渦深不見底。

菱形好看的薄唇輕啟道:“楚卿歡，在你心中我是怎么樣的人？”

“你想知道？”

沈澤鈺不置可否點頭。

楚卿歡扶著桌子坐下，“你猜啊。”

留意到趴在地上的人鬼鬼祟祟要爬走，她起身再次給了他一腳。

“你別走，你現在是證據。”

“證據？”沈澤鈺重復了一遍，“是什么樣的證據？”

“你在裝——”楚卿歡住嘴，她不想對他過于殘忍，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詞，“你在演戲嗎，沈澤鈺。”

她的聲音在發抖，她在后怕。

如果……

如果她沒有及時作出措施應對，如果她沒有本事只是個束手無策的人該怎么辦？

任人宰割？

“沈澤鈺，你怎么能……”她紅著眼，抬起頭，仰望白花花的天花板。天花板越來模糊，像是蒙上一層紗布。

“怎么能這樣？你一點心都沒有，我做錯了什么你必須得這樣對我？”

沈澤鈺平靜地看著她自己強忍哭泣，無動于衷。

“你想做什么？殺了我，把我分尸，還是一刀刀割我肉又不打算讓我死的太快？關起來囚禁，像條狗一樣對待我，還是連狗都不如？”

沈澤鈺瞇眼看她，“誰告訴你這些的？”

楚卿歡不看他，“誰，沒有誰。”

真是受夠了，她受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幾天，自從她知道自己穿書以來，她的情緒都在被他帶動。

她的興奮，激動以致如今的混亂一片的清醒，骯臟都因為他，都是因為他！

她受夠了！

“沈澤鈺，簽字吧。”

面對她一反之前的瘋狂，現在平靜的她反倒更吸引沈澤鈺的目光。

“不繼續說了？那個人是誰？”

“沒有任何人，我小說漫畫看多了自己想象的。”

她斜視著目光落在地上人的身上，始終不肯給他一個眼神。

沈澤鈺耐著性子再次問:“你不肯說？是杜承澤？”

“誰？我不認識。聽都沒有聽過。”

沈澤鈺完全失去耐心，煩躁地從包里拿出文件，“簽好。要是讓我知道這事有其她人知道，我一定會讓你像你所說的拿樣。”

楚卿歡即便早已做了心理準備，如今還是忍不住有些顫抖。

“筆。”

“不看看？”

楚卿歡:“看了不滿意你會改？”

“也是。你也不懂這些吧。”

還是那股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語氣。

真煩啊！

難怪不討喜！

當愛意過去，只剩下滿腔的怒火與止不住的怨氣。

楚卿歡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走，兩旁種的月季、玫瑰開得燦然。陽光明媚，微風拂面帶著淡淡花香。

她情緒敏感，走著走著回憶起來忍不住想哭。四下無人，給了她哭，發泄情緒的機會。

回憶對于高敏感和念舊多情的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主動回憶起來，又像是對自我的折磨。

“你沒事吧？”

楚卿歡抬頭，猝不及防眸子中映入一張不食人間煙火帥氣的臉。白色的襯衫，領口扣子沒系，露出里面的大好春光。

她低頭，“沒事。”

“你哭了。”

楚卿歡隨意摸了摸眼淚，“那是之前，現在沒有了。”

“哦。”

很平淡的一字應答，沒有語調轉折。

長時間沒有聲音，她誤以為沒人。想著想著又覺得委屈又覺得自己以前傻，抱著膝蓋哭。

痛痛快快哭一場就好了，壓抑著反倒有害身體。

“別哭了。”

模糊的視線內，闖入兩種不同程度的白。

一個是手，一個是紙巾。

楚卿歡臉色羞紅，接過紙巾擦眼淚。眼淚把化的妝弄得五顏六色，特別是紙巾上那大量的黑。不用想也知道她現在多半是個熊貓眼。

她把紙巾拽在手里，面前那道黑色拉長的影子扔在。她知道對方離她不遠，還在這里。

“謝謝你。”

“客氣。”葉柒予雙手插兜背靠著銀杏樹。

楚卿歡:“你——”

“既然你沒事，我先走了。別哭了，傷眼。”

她轉頭，只見對方離去的背影。

真是個奇怪又溫柔的人啊！

她之前怎么在漫畫書里沒有看到相關的人物呢？

事實上，當一個人物闖入你的心里。其它再多再優秀美麗的人物都顯得黯淡無光，連眼內都無法進入，更不要說內心了。

楚卿歡慢慢悠悠走出校門，她臉上像是個調色盤，一路上收獲不少人的目光。

因為精神恍惚，反倒減少她對別人視線投來的焦慮。

她選擇走小道抄近路趕去公交站臺。

錯過這班車就還要再等半個小時，而偏偏這半個小時足夠老板娘算她遲到扣工資。

巷子老舊，兩樓之間電線密布。時間長遠有沒有人去打掃上面結了不少蛛網，沾了灰黏在電線上，有的則像玉米須垂掛著隨風搖擺。

下水道口附近是一灘污漬，彌漫著難聞的味道。旁邊垃圾桶后面有一只手臂粗的老鼠直立身子瞧她，不怕生。

“這老鼠都自來熟了吧？”

不僅熟知這里地上的路，還知曉下面的路。

往前走幾步，余光黑影一閃而過。細看，正是剛剛那只老鼠，溜得比兔子還快。

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楚卿歡猛地轉過身。只見入口的光線被三個突然出現的人擋得嚴嚴實實。

楚卿歡:“誰，你們是誰！？”

她不停后退，前面入口處的三人步步緊逼。

他們穿著隔壁職業學校的紅白校服，長得匪里匪氣。頭發五顏六色，其中一個手臂上紋著一條黑龍。

“你們要干什么？”

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卿歡腦海里演示許多遍，每次得出結果都是不可能一挑三。

“小妞，你真想知道的話。老子也實話告訴你。老子們打小就在這找到，不是我吹這片地沒人比我熟。”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誰派你們來的，沈澤鈺？”

黃發男生手腕一垂，手中易拉罐“砰”落入垃圾箱中。

“誰管他什么沈，什么玉的。在這塊地就是我們說了算，隔壁那啥貴鳥學校都算不上號。”

真是大言不慚。

雖說這種沒什么好炫耀的，但那些個別少爺小姐肯定覺得他們是在挑釁自己，蔑視權威。

“你們想干嘛？”

她手伸進衣服口袋，指紋解鎖手機打算暗中報警。

黃毛清了清嗓子，“咳咳——此路是我開。”

紅毛雙手抱胸，“此樹是我栽。”

綠毛從最后面走上前蹲在前兩人之間，道:“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這種非主流中二的臺詞，讓楚卿歡想起自己喜歡看的動漫里的火箭隊。

怪抽象的。

她抽了抽嘴角，“你們這是要收我保護費？”

黃毛點頭，投以贊揚的表情，“沒錯，這里的太平人間全靠咱兄弟幾個。你既然要走這條道就得交錢。”

綠毛接嘴道:“沒錯，聽我們老大的，趕緊交錢。不然不準走！”

楚卿歡掏出手機看了看，“……”

“算了，不需要了。”

那黃綠紅三人傻眼。

黃毛道:“怎么不走了？”

“你們害我已經遲到了，這個周工資又所剩無幾了。”

“啊？”

紅毛不相信，“你看起來不缺錢。”

楚卿歡嘆氣道:“沒辦法，我運氣好被抽到貴族學院上學。不穿好點擔心被霸凌。”

綠毛點頭，“她說的有道理。我朋友的妹妹的小姨的女兒的朋友的朋友的妹妹就是。現在還要每個月去治療。”

楚卿歡:“被打了？”

“那倒沒哪像小說那么明顯，那些人自命清高都是背地里整，都不帶親自動手的。不過這幾年經濟不景氣，那孩子已經沒有去治療了。都是命。”

楚卿歡搖頭，“我不信命。”

黃毛站在兩人之間舉起手臂，“打住，你們咋還聊上了。這是該閑談的時候嗎啊！交錢，你已經踏進來了不能不交錢！”

紅毛抱胸點頭，“對，不能破規矩。”

楚卿歡:“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大哥。”

紅毛臉不紅心不跳道:“對，所以這條是剛剛加的，你必須交錢。”

楚卿歡:“……”

真是該死的人性化

綠毛:“我們支持現金，支付寶，微信。”

楚卿歡:“……多少？”

“100。”

“再變通一點，先付定金行不？”

幾人相識一眼，擺手。

黃毛道:“行，你先付吧”

楚卿歡從口袋掏出昨天找零的一元硬幣遞過去。

黃毛:“你逗我呢小妞，不要覺得我不打女人就耍我知道不？！”

“我沒錢了。微信十塊是打車錢和今天的晚飯。”

紅毛質疑，“真假？”

楚卿歡翻出微信錢包給他們看，又給他們看了幾毛錢的支付寶余額。

黃毛:“……”

紅毛:“……”

綠毛:“不是老妹啊，你怎么比我們還窮呢？我們至少還能吃碗面，你這是吃饅頭都困難。”

楚卿歡呼出一口氣，“你快別說了哥。”

三人對視沉默良久。

黃毛纏著繃帶的手伸到她面前，“行，定金拿來。”

楚卿歡感到意外。

她還以為她會被揍一頓，哪怕不被揍也要被進行人格上的侮辱。

紅毛道:“不要忘了尾款，要是忘了小心點。我們對這一帶非常熟。”

綠毛退到一邊讓出一條路，“快走吧，免得趕不上公交。你這點錢打滴滴都不夠的。造孽。”

楚卿歡道了謝以最快速度跑出老遠，直到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他們人好是真，但強收錢也是真。

楚卿歡不認為他們真是大好人。

她翻開銀行卡賬戶，望著上面四位數的存款松口氣。

還好，目前不是真的一窮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