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老縣城的護城河，有一座橋可以通往城里面。原先的城墻和城門樓不見了，但是護城河和橋還在。沿著縣城南門外的路兩邊，擠擠矮矮簇擁著好多人家的房子。深秋時節，白天的光陰一天短似一天，趕上陰雨天氣，到了下午天就黑得格外早。傍晚時分，城郊的房屋們很快就迷失在朦朦雨霧當中了。出城向南過護城河橋，路的東邊靠著橋欄，一棟逼仄的平房，若隱若現昏黃的燈光和蒸騰的熱氣，在這涼意十足的秋雨之夜，稀有暖意。

平房分了內外三進，靠外面的一進是餐廳布局，靠里面的是廚房，再往里應該是房主的起居室。因為就在進城的主干道邊，所以餐廳是對外營業的。這里能吃到湯面、餛飩、水餃和老板娘手工腌制的獨門小菜。簡陋的柜臺后一排老化變形的貨架上，還擺列著不知名的白酒、啤酒和一盞銹蝕的不知哪個朝代遺留下的香爐。

齊潁姝是這家橋頭餐廳的老板娘或是老板，因為到過餐廳的人只見過忙碌的齊潁姝和趴在墻角最里一張桌臺上寫作業的齊潁姝的女兒齊檸檬，卻從未見過男主人出現。

齊檸檬后來講，她是見過父親的。只是父親每次回來都是的淫雨霏霏的漆黑無光的秋冬之夜。當天的傍晚，齊潁姝在銹敗不堪的香爐里點上長香，當餐廳煙霧繚繞的時候，他會穿深色的呢絨外套，有高大魁梧的體型，呵出大團白氣，掀起門簾、彎腰低頭走進餐廳，還裹挾了涼涼的雨絲進來。因為高個子的原因，餐廳吊的電燈會被他的頭和肩膀遮住，于是房間有一半的地方會有黑黑的陰影。但這都不影響齊檸檬和媽媽齊潁姝興奮喜悅的心情。齊檸檬會立馬停下手中的作業，尖叫一聲從板凳上跳下來去接爸爸的手提包，那里面一定有她意想不到的玩具和這老縣城從來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零食。

好像，齊檸檬對爸爸的印象就停留在下雨的夜晚、昏暗的燈火、奇特的禮物上。其他時候爸爸是什么樣子的，齊檸檬一點印象都沒有。

齊檸檬問齊潁姝，爸爸怎么都是晚上回家，白天怎么從未見過爸爸哩。齊潁姝多少年的回答都如出一轍，爸爸工作很忙要出遠門，只有晚上下班了才有時間回家看我們呀。齊檸檬就將信將疑地埋下頭去繼續認認真真寫作業。

再后來，齊檸檬上了中學、大學，畢業上班工作，25歲那年，好心人給介紹了對象，齊潁姝對未來女婿很滿意，就說我帶你們去看看檸檬她爸。齊檸檬和對象一路面面相覷時，齊潁姝早已把兩人領到了護城河下游的松柏陵園地里。“這里面就是檸檬爸爸”：映入眼簾一塊歲月斑駁的墓碑上，赫然雕刻著逝者葬于2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