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那個時候，時瑤十五歲，因為體弱，被我們送到萬安寺修養禮佛三年，回來后跟我們也提起過在寺里曾有位好友，原來就是小宋姑娘，這真是緣分吶。”

昭元夫人撥動著手里的佛珠，面上欣慰感嘆，但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藏匿于笑語之下，卻深深映進宋湫綏眼中。

宋湫綏暗自疑慮那股憂傷背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便又聽見昭元夫人開口，

“那你們二人先敘敘舊，今日我來下廚，等吃過晚飯，瑤兒再帶小宋姑娘去城里逛逛。”

“多謝夫人。”

時瑤一手拉住宋湫綏的手腕，將人帶走。隨即轉過身，笑容燦爛，手中的卷書被她舉過頭頂，朝主座上的昭元夫人高高揮舞。

宋湫綏措不及防轉身，思緒被握住自己手腕的少女抓回。發尾的鈴鐺胡亂的碰在一起，鈴音交織著時瑤歡快的嗓音，在下一刻同時響起。

“娘親，保證完成任務！”

一路上，時瑤給宋湫綏講了很多自己回榮城后的事情，

宋湫綏卻在時瑤說到興頭時，突然開口打斷了她，

“時瑤，你還記得與我是何時認識的嗎？”

時瑤沒有注意到宋湫綏有些懷疑的神色，只當她是隨口一問，“我們不是在萬安寺認識嗎？”

宋湫綏繼續發問，

“春天還是冬天?”

“春天……還是……冬天？”

時瑤突然停下腳步，松開握住宋湫綏的手，一個人喃喃道，

“春天……還是……冬天？”

漸漸的，時瑤雙手捂住耳朵，緩緩蹲下身，不斷重復著剛剛宋湫綏的問題。腦海中閃過很多記憶，卻都轉瞬即逝，時瑤努力將這些記憶抓住，依舊和之前一樣，無功而返。

片刻后抬眼望向宋湫綏，神情有些木訥。

“我不記得了……”

宋湫綏心里已經對自己的猜測確認了一半，便伸手拉起時瑤，不動聲色地將手指搭在時瑤手腕上。

嫣然一笑，“我們是冬天相遇的。”

宋湫綏將靈力打入時瑤體內，體內的毒素與靈力劇烈相撞，時瑤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昏了過去。

宋湫綏神色淡漠，

“果然……被下毒了。”

趁四下無人，宋湫綏帶時瑤回了她的閨房，將時瑤安放在床后，宋湫綏正準備替她療傷，把毒素逼出來。轉瞬間，一枚銀針抵在宋湫綏頸邊。

冷冽的的聲音在宋湫綏耳邊響起，同時嗓音里帶著些許慍怒。

“不想死，就別動。”

宋湫綏不耐抬眼，手里幻化出溯月弓的半段箭頭，急轉之間，照例抵在陌生男子頸間。將剛剛男子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不想死，就別動。”

陌生男子沒料到宋湫綏反應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手中的銀針沒來得及收回。

少女沒有絲毫猶豫，箭頭毫不客氣的擦過男子頸間，留下一條血痕。

銀針脫手，掉落在地。藍笙抬手，指腹擦過血痕。臉色不耐。

“夜笙簫落，開。”

頃刻間，一道靈力屏障將宋湫綏與時瑤隔開。顧不得其他，藍笙來到床邊，搭上了時瑤的手腕。

宋湫綏瞧見藍笙表面神情冷漠，但是眼里的慌亂卻溢于言表。便知道來人不會傷害時瑤，隨后伸手去碰眼前的靈力屏障，靈力充沛霸道，看來境界應是很高。

宋湫綏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杯茶，打量著正在給時瑤施針的男子，如果估量的沒錯，此人的境界應該比自己低些，訣界七乘。靈力的境界高低稱做訣界，從一乘至十乘，越往上靈力越強。宋湫綏聽師父說過，京夏界內，在八乘以上的靈力者不多，而且并不是人人都身負靈力，但是有靈力之人必然是人們口中所稱的天之驕子，天定之人。

宋湫綏當時不明白，如果是這樣，那這世間為什么需要靈力者。可是師父卻只是說，地域之外，所生萬物，若問其根本，需自行解惑。

地域之外，是什么？

思緒回攏間，宋湫綏見時瑤又吐出口黑血，而握針的男子也松了口氣，隨即慢悠悠地喚出溯月弓，三箭齊發，靈力屏障一擊即碎。

靈力罩被擊碎，藍笙并不意外，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很厲害，只是一直沒有真正出手。替時瑤把被子掖好后，將準備好的藥包放在桌子上，語調輕緩。

“一會兒她就能醒，麻煩姑娘替她煎藥，她是普通人，不能用靈力將毒素強逼出來。私自動手，是藍某之錯，望姑娘海涵。”

宋湫綏打開藥包，眼神粗略掃過，便知里面的藥材珍貴奇特，對毒藥之解尤為有效。但是這些藥材所長之地無不是兇險無比的懸崖峭壁，龍潭虎穴。想弄到這些藥材，怕是得吃些苦頭。

“她中的毒是慢性毒，毒性累積，長久便會使她記憶紊亂，有甚者會忘掉一些過往。我說的對嗎？”

藍笙也不意外眼前女子已將時瑤所中之毒摸清，便點了點頭，

“但是她還中了另外一種毒，叫做冰蛇心，這種毒至今也找不到解藥，所以…”

宋湫綏故意停頓，拿過一邊的杯盞放在手心里把玩，隨后的話直直扎進藍笙的心尖。

“所以，時瑤把你忘了，對嗎？藍……笙!”

杯盞被宋湫綏倒扣在桌面上，與桌面擦出的細微聲響在藍笙耳邊清晰可聞。

短短幾句令藍笙瞬間喘不過氣，心臟好似被密密麻麻的利針刺穿，不可控的感覺促使他只能用力撐住桌角，而手背下的筋骨脈絡清晰可見。

“你怎么知道？”

宋湫綏并不想那么快回答他，瞥了眼他突變的臉色，假裝看不見，把藥包中的藥材清點好后，才徐徐回道，

“時瑤曾跟我提起過你，一年前，我因故趕回師門，隨后閉關，待我出關之際，收到她之前飛鴿傳來的書信，拜托我去萬安寺一趟，可是當我趕到萬安寺時才知她早已回府，可是我在她之前住的禪房里找到了一封信。”

宋湫綏將信放在桌上，封面上的字早已被灰塵摩挲變得模糊，字跡也是歪七扭八，但筆鋒有力，可見是執筆人盡力想將字寫得端正，入目只有四字——“藍笙親啟”。

“物歸原主。”

藍笙將信捏在手里，面上十分冷靜，但是手上青筋微微凸起，暴露了他在極力忍耐著什么的事實。

“多謝。”

藍笙走后，宋湫綏走到床邊，替時瑤把脈，體內的毒素已經被清除了不少，但是離完全解毒還隔了很遠。而此刻時瑤容色如常，已經安穩睡去。

宋湫綏靜靜看著熟睡的少女，獨自輕聲說著，

“我不知道不能用靈力救你，是我太沖動，沒有顧及好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