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急缺有計謀的人才輔佐，岳淑云這姑娘是為數不多符合她心意之人，但隨意更改他人命運軌跡是不道德的行為，祝錦情做不來這么損的事。

可如今這個小小姑娘在她的頭上動土，就別怪她坐收高額利息了。

“她都敢害我了，不給我打一輩子苦工說不過去吧？”祝錦情待著幾分酒意，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活像算盤子成精，連張嬤嬤這種在深宮見慣了勾心斗角的老油條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她的話，只覺得卻才的滿腔疼惜終是錯付。

－－陛下和皇后娘娘究竟給南淵王爺選了個什么妃呀？來日王爺若是失寵了，恐怕會被這般深沉地城府算計得渣都不剩。

“···王妃當真是，心機比軀體還要沉重。”良久，張嬤嬤忍無可忍，半吐槽地說了一句。

“嗯？嬤嬤原來也是會說笑的？”祝錦情并不在意，反而談笑風生地打趣她。

張嬤嬤：“···”

呼－－

一陣獨屬于除夕時刻的冷風憑空而來，張嬤嬤狠狠打了個冷顫。

這空穴來風并不是她的錯覺，悄無聲息驅散房內氤氳的暖意，實實在在寒冷徹骨，醉鬼祝錦情抖了抖，不多時被吹紅了鼻尖。

張嬤嬤心說這風來的可真是蹊蹺，皺了皺眉頭竇疑道：“王妃且休憩，許是外頭的窗子被吹開了，奴婢去闔了窗戶。”

祝錦情沒應聲，也沒阻止，任由張嬤嬤腳步匆匆離去。

“出來。”房內沒了人，祝錦情深深吸進一口氣，沒了顧慮，言語淺淡道，“有什么事便盡快說完、做完。母后身邊的嬤嬤年歲是大了些，但辦事兒手腳是很麻利，區區關幾扇窗子，她一時半刻便會回來了。”

“你怎知我在？”聚寶盆似的戚祺從屋脊上探出一顆頭，下一瞬整個人倒掛在祝錦情面前，有些玩世不恭地問道。

祝錦情想起脊梁上衣物摩擦的動靜，十分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心說您這動靜大到能驚動醉鬼，也就張嬤嬤那般年紀的人不會察覺：“你怎會出現在這里？”

“你還問我？”戚祺一陣無言以對，默念三遍醉鬼腦子不好使，聰明大度的姑娘莫要與之一般見識，遂平復了心緒，“我在宮宴開始前便警告過你、有人惦記你夫君、惦記你夫君！你當時的回答胸有成竹，我以為你聽懂了，你呢？上來就中了人家的陰招兒！我要是不來你死在這兒怎么辦？姑姑肯定會罵死我的！”

祝錦情嘴角一抽，一開始她是真沒想到戚祺是這個意思，而且聽這姑娘的言辭，是戚長鳶想要幫她？

“我沒那么容易死。”祝錦情不漏聲色換了個姿勢，帶著酒后獨有的微醺氣定神閑道，“請立刻說明你的來意。”

戚祺覷著眼前有些發白的美人面，以及那雙迷離的狐貍眼，不確定此刻的祝錦情能不能記住自己的話，試探著組織起語言：“那我便直言了？”

祝錦情給了她一個“愿聞其詳”的眼神。

戚祺開口，長驅直入正題：“我們戚氏一門世代經商，一直未曾依附任何權貴，也因此吃過不少虧，如今姑姑深覺你人不錯，所以－－”

“所以你們想跟我合作。”看似無異常的祝錦情毫無預兆搶了戚祺的話，接著不客氣地把她的未盡之語補完，“作為條件，你們為我所差遣，而我，要在必要的時刻做你們的靠山和移動金庫，我說得可對？”

醉酒后的祝錦情邏輯依然清晰、對事迎刃有余，不熟悉的人甚至看不出她醉，只是講起話來有些過于“直接”了。

戚祺年紀小，有點招架不住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戚家將無條件聽候您的差遣、鞍前馬后，并將戚家所有產業六成半的盈利上交給您。”

“有這美事兒？”祝錦情垂著眼瞼，旁若無人摳起了修剪得當的指甲，“我不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你們肯付出這種傷筋動骨的代價來依附我，到底是遇上什么大·麻煩了？別藏掖著，說出來讓我聽聽！”

戚祺心說不是我想瞞，而是您沒給我出口的機會啊！

作為生意世家幾個為數不多的繼承人之一，戚祺其實很討厭料事如神、一眼看穿她的人，來時姑姑明明說眼前人很好糊弄的，如今看來，好糊弄的只怕是她自己！姑姑當真是坑死她了！

“同您講話就是省時省力。”戚祺硬著頭皮，言語里有了幾分正色，低聲道，“在我們戚家，不論男女，自記事起就開始學習打理生意，爺爺一輩子唯有我父親一個男丁，可他早早駕鶴西去，只留下了我。姑姑為了守住我和家業至今未嫁，可是近幾年來，我那些族叔族伯蠢蠢欲動，聯合外人處處打壓家里生意，如今他們攀上了貴人，春風得意、要將我和姑姑逐出家門！戚家大權將要易主，姑姑時下舉步維艱，實在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原來如此啊。

祝錦情心說有金錢就有紛爭，這種事還真是不論身處何地都避免不了的啊。

眼下的戚家是一塊擺在盤中的肥肉，任誰都想啃上一口也實屬平常，她掀起眼皮：“你就這么說出來，不怕我會落井下石？”

提起戚家的糟心事兒，戚祺心境不怎么愉快，聽到祝錦情這么說，嘴角一僵：“你會嗎？”

這姑娘城府實屬不夠深，哪怕盡力壓制心底的憤怒，還是給人一種快要咬人的錯覺，故而祝錦情揶揄心頓起，答非所問：“是誰給戚長鳶的自信，認為本王妃會攪這個渾水？”

她歪著腦袋，沒什么誠意道：“我－－遵紀守法好公民！”

戚祺瞪著祝錦情半響，才從她的言語里捕捉到那絲趁著酒意上涌的逗弄，緊繃地心弦登時一松：“姑姑說她與您私交甚好。”

“不好不好！”祝錦情連搖五下頭，成功把自己甩暈了，著急忙慌否認，“我跟她不好，沒私交！我有夫君、不逛煙月之地！不認識她！”

噗－－

戚祺差點笑出聲，不動聲色垂下頭，心說她是怎么了？竟然跟醉鬼杠起來了。

“要笑就笑，落落大方討人喜歡，藏藏掖掖反倒小家子氣。”祝錦情眼下知道戚祺笑她，但無論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按理說，我從前是花名遍天下的左相之女、如今是‘大離傻王’的妻子，一沒勢力、二沒實力，以你們姑侄二人的能力，想要尋什么樣的靠山沒有？你們何緣故非得找上本王妃？”

說起正事兒，祝錦情思維就正經了很多，可是這般跳脫的邏輯轉換，完全不給旁人建立起防線仔細思量的空余，戚祺無可奈何：“這是姑姑的主意，我只是信姑姑的眼光不會出錯。”

祝錦情：“鬧了半天你就是個來傳話的。”

戚祺礙于她的身份沒敢翻白眼，扶額道：“你想不想做這筆生意？”

“做！”祝錦情道，“白送的錢干嘛不要？你族叔族伯攀上的高枝兒是誰？”

戚祺張了張嘴，正欲開口，張嬤嬤的腳步聲傳來，她斟酌好的話音一頓，快速而小聲道：“宮宴后我姑姑會親自登門拜訪，王妃若是感興趣，便莫要把她拒之門庭外。”

言罷，提起繁瑣的裙擺，順著脊柱攀上了屋脊。

祝錦情眨眨眼，心說這姑娘臨走竟然喚了她一句“王妃”，當真是不容易。

她想要開醫館至大江南北，需要大量人力、勢力與經管介入，偏偏這核心力量不能背景太冗雜，這樣的人本就稀少，戚長鳶是祝錦情記憶中唯一符合條件的，沒想到這人竟然自己找上門，既然緣分如此，誰也甭想搶奪她的蛋糕。

趁著張嬤嬤不知停留在外做些什么，祝錦情指尖輕輕在床頭案上敲了下，守在飛檐上的圣旗衛應聲落下：“王妃喚我？”

“嗯。”祝錦情抬頭看了一眼，見是從戚長鳶那里帶來的一位公子，當即改了口，“不要你，換一個。”

那圣旗衛站著未動，沖祝錦情笑嘻嘻道：“沒得換，您在府中選中的人因輕功不夠精煉沒能進得來皇宮。”

祝錦情：…

“您是想要讓人調查戚家產業的具體境況吧？”圣旗衛也不知避嫌，直接點了出來，“要么我去給您查，要么您就等著戚樓主上門拜訪，雖然我賣藝之時沒見著過戚樓主幾回，但對于她的為人還是有些了解的，倘若她有心思歸順，這些事都會先查證到精確、再拿給您，絕對不會有所隱瞞。”

噼里啪啦一通說，嘴皮子利索如祝錦情，都沒能找到插話的機會，末了狠狠瞪他：“再搶話我抽你！有這閑空別在這兒待著，去調查，敢欺瞞我毒死你。”

原本已經旋身躥上屋脊的圣旗衛堪堪聞清尾音，登時腳下一滑，差點給栽下來。

“蕭副統領，您沒事吧？”另一個圣旗衛嘴里叼著不知打哪兒順來的雞腿扶了他一把，有些擔憂。

“無妨。”蕭副統領借力站穩，心說他當然不想當一個爬房會摔的暗衛，可他剛才好似幻聽了，聽到主子跟他吵嘴要抽他？還要毒死他？

他才這般年紀，怎么腿不好耳朵也不好？不行，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等回府后及時行醫問藥吧。

這位蕭副統領面色如菜，看得一起留崗的幾個圣旗衛滿頭霧水。

房中，氣人的蕭副統領溜走后，張嬤嬤幾乎同時邁入房門，手中端著一碗解酒的羹湯，抬起不茍言笑的臉：“王妃您剛剛可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