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工作日的早上十點，圣莫妮卡海灘附近沒什么人。

夏天可不是這樣，世界各地的觀光客會穿著泳裝把這里圍得嚴嚴實實，曬足半天分量的日光浴，剩下半天去旁邊的太平洋游樂園坐摩天輪，吃熱狗和甜甜圈。

現在是它唯一能夠休息休息的季節。

建于1908年的突堤碼頭樣貌枯瘦，楔子般打進海岸線里。

鉛灰色水面上結著的薄冰，朝這種人造物側面不斷攀緣。

又被凍到發抖的海鷗不時掠來，啄碎那么一點。

跟約定的時間相比，楊衡覺得自己來得已算提前不少。

可皮特·帕克已經進入了原地等待狀態，如門童般守在碼頭口上。

從他鼻尖與手指的泛紅程度來看，起碼已來了二十分鐘。

“你來了，吃過早飯沒有？沒吃的話，我帶了自己做的三明治，不過里面有藍紋奶酪。”皮特沖這邊揮手，順便招呼了一聲。

和帶著眼鏡的微胖宅男形象不同，他這人倒有些自來熟，看上去社交能力應該不差。

楊衡不知道奶酪帶藍紋會是什么味道，但他本來也不需要：

“吃過了，吃了兩個里面夾著培根的什么……貝果，面有點兒硬，大概是沒烤好。”

“OK，我聽說你一年前才來到美利堅，覺醒時間也不太長，應該沒有來過這里。來，走這邊！”皮特朝碼頭一側抬了抬下巴，示意楊衡跟他過來。

沙灘與碼頭交接處，本該是用水泥鑄成小型堤壩，用來在游客區之間充當過渡的。

可隨著皮特·帕克微胖卻不失靈活的身軀左拐右拐，這地方尋常人視野看不到的位置，竟出現了一個低矮洞口，像是在水泥上掏出來的一樣。

他把手向里一指：“你看，這兒能直通上世紀洛杉磯市政府修建的戰時防空洞，我們要去的那地方就在里面。”

楊衡稍稍停住腳步，沖皮特親切一笑：

“我猜你也聽說過我過去一段時間的遭遇……看到這種地下通道，心里多少還有點陰影，實在不好意思。”

他沒說進，也沒說不進。

那意思大約只剩下一種：

請君先行。

皮特倒沒多說什么，從兜里掏出兩只黑色面罩，遞給楊衡一只。

看樣子他本來就打算帶頭領路。

他們像鼴鼠一樣，鉆進不知何人打的洞里。

楊衡匍匐前進的同時，也在觀察這個年輕的男高中生。

為什么，伊娜貝拉想交給自己的任務……是和皮特·帕克共同行動，一起調查時隔十幾年又重現人間的“浴雪神父”呢？

“我會把與浴雪神父有關的線索分批分次交給你們，但怎么通過線索取得進展，我也不是很清楚，得靠你們自己。

過程中不必拘謹，借用米勒家的勢力行動也可以，只要不主動阻撓調查的進行，盡可用自己的方式放手去做。”

她當時是這么說的。

破格畢業與英雄考核的推薦加分……楊衡其實也不甚在意，本就是為了對這個世界增進了解而率性為之，若是真有必要，哪天一言不發離去便是，無需對任何人負責。

他所真正在意的，反而是這個任務本身。

伊娜貝拉當然不會想到，楊衡本來也對找到浴雪神父，想方設法把那家伙吸成人干頗有興趣。

這是她昨天給他的，第二項饋贈。

而楊衡得到的首個線索，便是來到圣莫妮卡海灘的突堤碼頭附近。

這里，有一處只對超人類開放的，地下交易市場。

伊娜貝拉承諾：某條與浴雪神父密切相關的信息，一定就藏在這地方的某個角落里。

平心而論，從打機鋒的那幾句話里與之后交待任務信息的過程中，楊衡覺得她這個校長處事倒有點水平，應當不至于空口亂吹大氣。

只是不知道，塞拉維克教出來的精英學生……怎么會是那種貨色。

當然，既然她來這所學校并沒有多久……也有可能是上一任校長實在無能，因此才退位讓賢，請別人來救火。

今天便先按照她所說的，試試看能否找到那條線索。

若是始終毫無頭緒，也能當作逛逛市場，看看這里的“超凡物品”都有什么稀奇。

“昨天聽你說了神父的事，倒沒提克麗絲和她男朋友……既然我們現在要辦這件事，有沒有興趣跟我講講？”

楊衡看到前方有光亮出現，推想應該是另一端洞口快要到了，一邊加快前進速度一邊向皮特搭話。

“呃……克麗絲你已經見過了，天賦平常，認死理，成績方面會有些虛榮心，但人也談不上壞。至于那個男朋友，就有些一言難盡。”也許是昨天已經見過一面，今天又組成臨時隊友的緣故，皮特說話時姿態顯得更為隨意，“雖然是高我一屆的學長，但說實話，那種家伙死了也沒什么可惜。”

“怎么說？”

“怎么說？簡直根本就沒法說，真的，我不騙你。他在超人會里呆了好幾年，連個干部也沒撈到，偶爾對戰訓練時總是墊底，平時運用超能力就只是為了瞞過學校保安的眼睛，把大麻揣進來賣給同學！”

皮特爬出洞穴，“砰”一聲落在地面，邊說邊直嘆氣。

看樣子，他倒是真對這個塞拉維克超人會產生過歸屬感，只不過幾年下來，也都變成了恨鐵不成鋼而已。

他摘下眼鏡，吹去上面附上的塵土，又把卷曲的棕色頭發扒拉了兩下，接著說：

“其實我和他也算不上熟悉，否則可以從日常行蹤猜一猜前天他怎么會跑到杜比劇院去……老實講，我對校長突然指派的這項任務根本沒有信心，這可不是會給高中生準備的課外作業……哪怕你和我都是超人類，也太超綱了一點。”

楊衡對此不置可否。

他還需要更多信息，才能作出具體判斷。

高而寬闊的防空洞里沒有天光，位置刁鉆的電燈看起來也相當微弱。

隨著兩人向前走去，一些壓抑著的竊竊私語開始鉆進耳朵。

人并不很少，這里畢竟是洛杉磯。

一幅幅戴在臉上的面罩，一處處五顏六色的攤位，還有一雙雙或遠或近、帶著探詢意味的目光，紛紛映入眼簾。

混在久未通風的地下空氣里，讓人不由得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