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我的禮物，神父大概已經收下了，盡管他本人可能還不清楚，這份善意來自于我——一個他此前素未蒙面，但馬上就要緊密相連的陌生人。”

紐曼這樣自言自語著，身體躺在一艘透明膠囊模樣的小小飛行艙里，正從天空云層位置往下速降。

頭頂正劈里啪啦往下傾瀉著模樣丑陋的冰水混合物，在他面前的艙體護罩上解體，飛散出去。

它們會在從高空墜至地面的過程中，逐漸漂亮起來。

從什么也不是的腥氣玩意兒，變成人見人愛，結構精細的朵朵雪花。

這是紐曼的大手筆。

就在剛才，他憑借自身的凝華能力，再加上特制機器的保護與輔助，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

將這座城市今夜的天氣，完全改寫。

其實從科學原理的角度出發，這種事也沒有多么稀奇。

早在上個世紀人們就通過對“貝吉龍過程”的利用，在飛機上朝云層噴灑干冰或碘化銀，使得其中的水汽和小水滴在微觀層面上凝固結晶，以達到人工降雪的目的。

換做具備“凝華”超能力的紐曼來做，只會來得更加方便容易。

可盡管如此，要在北美第二大城洛杉磯上空來回逡巡，一刻不停地釋放能力，直到引起的連鎖反應足以讓整場暴雪再也無法停歇……這樣的體力消耗即使對他來說，也堪稱十分巨大。

可能是做得有些太過火了，他想。

但計劃進行到這一步，絕不能在神父的歸屬問題上出岔子。

安那蘇現在的戰斗能力根本不夠明朗……也根本沒法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況下變得明朗。

如果他在同時面對兩名C級英雄的情況下，由于周圍沒有冰雪可供快速移動而導致被抓，那再想要撈他出來，就不是自己一個加州主管所能做到的了。

是的，紐曼的調查與安排，同樣也已經進行了很久。

即使沒有默匠那么念念不忘，可浴雪神父自身的能力，以及現在可能表現出的戰斗方式，也已經有了大致考量。

他想做一件事。

那件事只要能夠做成……即使前期付出再多，也都值得。

他的牙齦正在止不住地往外滲血，皮膚狀態也已經差到和身下的金屬艙體都產生了輕微粘連。

沒有辦法，想要大批次完成那種跳過了熱力學平衡態的相變過程，就難免會被氣態直接轉成固態所釋放出的巨大潛熱直接灼傷。

他必須讓這里下雪。

同時卻還得小心翼翼，別收不住手，直接引發了連白宮都能看到的電離層震蕩。

很難。

但他憑借自己的經驗，最終成功做到。

在某個恰當又微小的平衡檔位，無數六棱柱冰核在他指尖所觸碰的云層中憑空出現。

如同上帝剛剛經過，撒下了一把看不見的奇異種子。

氣體分子在量子層面上被暴力重構，氧原子與氫原子的電子云被強行“凍結”在晶格節點。

凝華，開始蔓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世界上獨屬于紐曼的殘酷浪漫：

以血肉之軀為引，在天地間寫下完全違背熵增定律的，蒼白詩行。

出于謹慎考慮，他很少干出這樣肆意揮霍能力，還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事情。

但如果僅考慮內心深處……

他其實很喜歡這樣。

這樣的肆意，反而能讓他覺得自己正身處安全……或者說自己的王國之中。

二十多年前，那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中，紐曼的父親被逼上了絕路。

身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期貨交易員，他在旁人的推波助瀾與自己的莫名自信之下，損失了十輩子也還不清的巨大金額。

前一秒還在人生巔峰，下一刻已經深陷地獄。

這樣的大起大落，讓他的心態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問題。

他之后采取的行動是，將全家反鎖在充滿氯氣的浴室里。共同上路，試圖去新世界重頭再來。

當時還在上中學的紐曼，一開始還和媽媽一樣，以為爸爸在和他們玩什么游戲。

等到察覺不對，確認父親精神上已偏離常規，下決心準備逃跑時，他已無力撞開自家浴室的大門。

爸爸躺在浴缸，笑著發出黃綠色的刺鼻囈語。

媽媽則鼓足最后的力氣，將紐曼馱了起來。

直到死去，姿勢也沒有變更分毫。

身為化工廠技術員的她，留在這世間的最后一句話……是告訴紐曼，氯氣的密度大概是空氣的2.5倍。

只要向上爬，就能放心呼吸。

紐曼從小到大的身體，一直算不上好。

即使有媽媽為自己增加高度，他也沒能成功在浴室的光滑瓷磚墻壁上，爬得多高。

要不是在意識模糊的生死關頭，臨時覺醒了能將氣體固態化的超能力，成為超人類，他肯定早就被爸爸殺死在了那個充斥著一家人甜蜜回憶的房間里。

但媽媽的努力，并不算白費。

至少那句“向上爬，才能呼吸”，讓他這二十多年來，一直受益良多。

從擺脫討債者，到成功運用能力殺死第一個威脅到自己的人。

從單槍匹馬闖進地下世界，到加入群星會，再從普通成員經過部門負責人，一路晉升至加州主管。

紐曼從來沒有一天，忘掉自己要向上爬。

也在時時刻刻，注意周圍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現在，得過去他們戰斗的那地方瞧瞧，他想。

就這點時間，還不夠自己恢復到最佳狀態。

可沒辦法，底下這些人都不像能靠得住的樣子……不親眼看著，總歸有些不太放心。

對了，施瓦辛諾的報告是怎么說的來著？

Dr.stone借了全洛杉磯大大小小十幾個墓園做人體實驗，方向似乎是某種超級士兵？

并且，目前似乎已經有了成品，只是不知道具體戰力……

但只要能用，再進行優化迭代，想必總歸能派得上用場。

總之，等眼前的事情結束之后，就讓他把這支部隊的指揮權交出來吧。

他的科研成果，會得到相應的豐厚嘉獎。

紐曼這樣想著，任飛行艙將自己拉往遠處風雪中，那棟如今已不知變成何種模樣的廉價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