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見大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海大富將手中燈籠高舉，耷拉下垂的臉皮一片慘白。

“我這迷心幻境，可以映照一切生靈心中所愿。萬千生靈，所愿所想各有不同，但剛剛你帶來的那場幻境，卻是我聞所未聞的。”

海大富嘴角擠出一抹微笑：“可否告知我，你在哪里看到過相似的景象，才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身為一只血鴉，為何你所見的幻象之中，是能夠御劍飛騰的人族，還有橫亙在云端的人族居所……”

陳升心中一怔，他以為剛剛所見的幻境只是自己能夠看見，卻沒想到這條魚也看得分明。

幻境之中照見的不是別處，正是陳升昔日宗門。

“既然是幻境，自然光怪陸離，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心中見到的幻境竟是如此。”

聽到陳升的回答，海大富搖了搖頭。

“你撒謊，我在你疲于奔命時施展迷心幻境，你見到的應該是最讓你安心的景象，那些飛遁在云間的人族強者能讓你安心？”

海大富兩眼微瞇：“問心燈之下，你身上的問題所在，可不僅僅是虛弱至極的氣血。胃囊之中，似乎還有什么東西，不妨吐出來，叫我瞧瞧。”

兩人說話的功夫，遠處已經煙塵四起，很明顯，沼澤之力的影響已經逼近。

陳升看著海大富：“你真要看？”

“若是我這里出了紕漏，沒探清你的根腳，就貿然帶你去見大妖，屆時遭殃的就是我了。”

海大富話中有話，眼睛死死盯著陳升。

眼前這只血鴉身上有大古怪，同為尊者境妖族，一向無往不利的問心燈，卻照不透對方的血肉。

忽然間，血鴉張開長喙，從喉嚨處，吐出一個拳頭大的肉球，肉球后側，一條薄薄的皮肉相連，引申向血鴉脖子里。

肉球之上，有一道漆黑如墨的裂縫。

海大富從未見過這樣的妖物，身體下意識向一邊躲閃，手中問心燈舉了過來。

一道瑩白色的光芒從問心燈之中投射而出，籠罩在那顆肉球上。

一瞬間，海大富便將肉球徹底看透。

除了外表薄薄的一層皮肉之外，內里竟空空如也。

不，不對，若是空空如也也就罷了，這肉球里面，竟是一片虛無無物的空間，無光無色。

“看清了么？”

陳升啞著嗓子。

肉球上面那道縫隙忽然咧開，無數梵文自虛無之中翻身而出。

問心燈下，金光大盛，海大富只覺得雙眼傳來一陣劇痛，不等變化原形，那肉球已經膨脹到一人高，撕開的裂縫要將海大富吞吸進去。

“住手!”

一聲暴喝，從地底傳來，隨著而來的，是如山似海般的重壓。

陳升猩紅的眼珠一轉，這道威壓與當日在脫胎境牛妖身上感受過的，相差不多，看來這便是潛藏在暗處的脫胎境大妖了。

梵文鎮壓之下的海大富，緊繃的身子頓時松懈下來，脫胎境大妖出手阻止，一只尊者境的小鳥，還不乖乖停手。

他勉強睜開被金光閃得半瞎的雙眼，惡狠狠地瞪向陳升。

小子，你等著，等一下我就要把你關在迷心幻境之中，折磨到你自己主動尋死，才肯善罷甘休！

緊接著，海大富忽然一愣，預想之中，眼前這只血鴉立刻停手，跪地求饒的情況沒有出現。

反倒是從血鴉眼睛中看到了一絲血光。

“你敢……”

下一刻，外道之口轟然合攏，海大富只說出兩個字，就被無數梵文擠壓成指甲大小送入血胃之中。

“嗝……”

陳升閉上嘴巴，在吞下海大富的一瞬間，血胃竟罕見的傳來一陣滿足之感，仿佛積年的饑餓終于在此刻被滿足，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

也就是這一聲飽嗝，徹底將隱藏在暗處的脫胎境大妖激怒。

這一只外來的小妖，無視自己的命令對海大富痛下殺手，已經是死罪一條。

而今還敢在自己面前，挑釁似地打起了飽嗝，滿腔的怒火頓時壓抑不住。

霎那間，大地震顫，砂石翻騰，一條騰然大物，在涼州城外的地下猛然鉆出，隱在煙塵之中，蜿蜒長伸，一顆碩大的頭顱向陳升所在探來。

龍？

陳升心中一驚，可旋即又察覺不對，此妖物現身，未有云霧伴身，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隨行，如此污穢，豈能是龍屬？

下一瞬，那顆碩大的頭顱便從煙塵之中現出形狀，這才看見，整個頭顱尖耳長鼻，四五胡須，兩側豎眼，犬牙橫立，似貓像鼠，額生蒼色短毛。

短毛自脖頸處戛然而止，整條身子似蛇卻無鱗，似蟲卻有堅骨，扭曲盤旋，腹部無數生有尖牙的吸盤為足，將數百米的身軀吸附在大地上。

這模樣，讓陳升想起在典籍中才看過的一種邪物，馬絆！

有人傳是水蛭成妖，也有人說是尸山穢物化靈，有蛟之形，卻如螞蟥涎沫腥粘。

那條馬絆已經將頭伸到陳升面前，兩眼閃爍兇光。

“我叫你住手，你沒聽見？”

開口時，周遭的惡臭更加明顯，陳升只是略微聞了聞，便覺得腸胃倒轉，緊接著便不受自控地趴在地上，大聲干嘔起來。

很快，一顆拳頭大的肉球從胃中吐出來，上面還有些許雜色毛發，令人觀之欲嘔。

馬絆眼色微動，他深知自己體味腥臭難聞，但也不至于將一只尊者境妖物惡心到嘔吐的地步。

殊不知，陳升此刻心中更為震驚，他沒想到自己能嘔出這么一團污穢之物，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那團污穢之物中的勃勃生機。

心念一動，那團血肉便開始瘋狂滋長，無數毛發聚攏在一處，片刻之間，便化作一頭四足長尾，巨口千牙，頭生雜色鬃毛的野獸。

仿佛是一頭沒有皮的獅子。

陳升心念一動，頓時想起自己修行的煉體術全名。

蓮花密生血肉獅子法！

再看眼前這頭血肉獅子，頭上的鬃毛顏色各異，長短不同，但隱隱又與陳升之前吞食過的一種妖物重合。

口中尖牙無數，也像是來自全然不同的妖物。

血肉獅子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陳升之前一直以為，所謂的“去其糟粕”，是用別的方式排出體外。

現在才發現，原來是這樣一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