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墨雙眼圓瞪，水桶般的腰身回扭，將身后的賀天直接扛在肩頭：“還愣著作甚，快跑！”

賀天此時也像如夢初醒般，身上白衣陡然生出一根根白色羽毛，脖頸驟然拉長，腦袋迅速變小，挽著頭發的發髻也化作一抹朱紅，赫然變作一頭展翼欲飛的巨鶴。

賀天兩只長腳各自抓起熊墨的一側肩膀，雙翅奮力揮動，撲騰了幾次，才堪堪將小屋一樣的熊墨拖拽上天，他心中急切，低頭催促：“快縮小身形。”

鶴爪之下，熊墨卻是一副兩眼無神，呆愣的樣子。

聽到賀天的罵聲，眼中才重新浮現一絲清明，旋即又徹底消散，抬起蒲扇般的熊掌，指著遠處。

“那邊，好香啊。”

賀天也發覺了熊墨的不對勁，眉頭緊皺，順著熊墨指向的方向望過去。

遠處，被蛇山鼠海折騰起的煙塵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幽藍，一陣難以言喻的清香之氣，似有若無地鉆進賀天的鼻孔之中。

霎那間，賀天的神智開始飄忽，翅膀無意識地閃動著，一鶴一熊，便向著幽藍色的光亮處墜去。

賀天頭頂，朱紅的頭冠忽然裂開，絲絲縷縷的鮮血從頭頂流下，滲入賀天的眼睛之中，將迷離的賀天喚醒。

他這才意識到剛剛剛自己已經身陷險境，當即拼命扇動翅膀，一對鶴爪收縮，趾爪直接嵌入熊墨兩肩的皮肉。

直到兩肩處傳來劇痛，熊墨才驟然清醒過來，心有余悸：“快，快跑！”

說話間，身形已經縮小至銅盆大，宛如一只剛剛出生的幼熊，雖然重量不會因為身形而變化，但是這種小的體型，更加便于賀天飛行。

賀天雖然也是天生便有翅膀，但是速度并不是他所擅長的，更何況還要攜帶上一頭尊者境的黑熊，更是拖累了他的速度。

任由他奮力扇動著翅膀，遠處那些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東西，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靠近著。

……

另外一邊，半空中的陳升面沉如水。

沼澤地的擴大速度，遠遠超乎他的預料。

從最開始，只能依靠幽藍果實，誘捕四周的蛇蟲鼠蟻進入沼澤地。

到后來，似乎是因為積蓄了足夠多的力量，沼澤地本身也在飛速的擴大著，主動捕食著奔跑而來的一眾生靈。

凡是觸碰到泥漿者，盡數骨削肉毀，淪為新沼澤地的一部分。

從云端向下看，整片沼澤已經失去了眼睛的形狀，反倒像是大地咧開的一張嘴，將送到嘴邊的一切，全都肆無忌憚的吞食。

目睹了沼澤變化全程的陳升，不知為何似乎被那張“大嘴”貪婪的食欲傳染，口舌之間無法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唾液，一陣陣難以抗拒的饑餓之感，瘋狂侵襲著他的神智。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的外道之口，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饑餓影響，自行張開，流出鮮紅的涎水。

幸好，食物就在不遠處了。

陳升身上忽然涌現血光，整個人飛射向前，眨眼便來到山谷谷口處。

眼前，一頭巨大的丹頂鶴，正在拼命扇動翅膀，兩腳扣死一頭模樣小巧的黑熊。

見到陳升忽然現身在谷口，丹頂鶴急忙開口：“陳兄，快，幫我一把，這呆熊太重了。”

“好說。”

陳升的血鴉化身徑直飛到丹頂鶴身邊，長喙上下一張，從嗓子眼中，又有一張血盆大口忽然鉆了出來，巨口開合之間，無數金光梵文亮起，沖著鶴爪之下的熊墨籠罩而去。

熊墨表情還在錯愕之中，被金光一照，便感覺渾身氣血瞬間凝滯不動，身形不受控制得開始縮小，耳邊一切聲音都在消散。

旋即，便看見一張通天徹地的巨口，迎頭扣下。

“嘎！”

賀天發出一聲慘叫，身下鮮血噴濺，翅膀連連扇動，才勉強穩住身形，低頭一看哪里還有熊墨的影子，連自己的兩只長腳，都被攔腰截斷。

“陳升！”

陳升將長喙合攏，猩紅的眼睛看向賀天：“你不是嫌熊墨太重，讓我幫你么？怎么我幫了你，你反倒要生氣？”

“我殺了你！”

賀天雙眼充血，死死盯著陳升，雙翅揮動，將身體高高抬起，眼看就要俯沖而下。

頭冠處，滿布的血管紛紛爆裂，淋漓的鮮血澆灌在賀天白皙的羽毛上，似乎在提醒他接下來的舉動，有莫大的危險。

“四十三年，我與熊墨從寒水河中爭魚相識，結伴到今天，已經四十……”

“聒噪！”

賀天的話還沒說完，陳升一聲厲喝直接打斷：“想要報仇，就直接上，若是不敢，就滾遠些。”

聽見陳升的嘲諷，賀天目眥欲裂，一瞬間，只想拼死一搏，為熊墨報仇。

可頭冠的瘋狂預警，讓他知道，只要動手，自己也將死路一條。

就是這么一猶豫，陳升就看出對方的心中膽怯，發出一聲嗤笑。

剛剛吞食了熊妖，暫時壓制住了外道之口的躁動，已然不想再在這頭蠢鶴身上浪費功夫。

陳升猩紅的眼睛瞟了一眼身后，籠罩在霧氣之下的沼澤，正在急速擴張，已經來到不遠處。

他身上一道血光爆閃，整個人化作血箭，沖進山谷之中。

留在原地的賀天目光閃動，看到陳升再次施展神速消失在眼前，雖然是生死大仇，心中竟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熊墨，你等著，我早晚有一天會為你報仇！”

說完，他展翼高飛。

一條長滿纖毛的藤蔓拔地而起，瞬間將賀天團團捆住，硬生生將沖向高空的他，拽入沼澤之中。

賀天一雙眼睛圓瞪，不明白為什么頭冠竟然沒有示警，下一瞬間，藤蔓上的纖毛化作根須，刺入他的皮肉。

只一瞬間，巨大的丹頂鶴只剩下一副白骨，浸泡在泥漿之中，慢慢沉入漆黑深處。

山谷之中，其余的尊者境妖物，也早就從各自的石洞之中出來，在他們眼中，賀天被籠罩一片霧氣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剛剛那一聲慘叫，卻是做不得假，眾妖臉色巨變，轉身就要四散奔逃。

只見一道血光奔襲而來，血光之中，顯露出前幾日那只血鴉的模樣。

有人想要問問后面發生了什么，那血光卻只是一閃而過，直接穿越了整座山谷，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落在后方的眾妖，更是心神緊張，紛紛變化出本體。

有擅奔跑的，有擅攀援的，也有什么都不擅長的，便要慢人一步，眨眼被迷霧吞噬，只傳出幾聲慘叫，便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最前方，陳升身上的血光消散，他卻絲毫不停歇，再次激起一道血光，向著無限視野中，圍攻涼州城那幾只妖物所在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