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無邊無際，想要去內陸，好像只要認準太陽升起的方向，總會走得到。

可是，一路上上有溝壑，有高山，有吃人的妖物，有劫命的山匪。

稱得上是安全的路，其實只有那么一兩條。

還算平坦的官道上，三駕馬車不快不慢地走著，車廂里的讀書聲，應和著車轍滾滾，駕車的車夫在枯燥的聲音里，打起了瞌睡。

天邊閃過一道紅影，昏昏欲睡的車夫陡然睜開雙眼，直到確認了那位妖族尊者只是路過，才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馬車又向前走了一段，遠遠的，便瞧見官道上兩道人影擋住了去路。

車夫皺眉，他看得分明，其中一人身上穿著的，正是戍衛營的甲衣。

另外一人，看裝扮模樣，倒像是一個修習文道的讀書人。

馬蹄噠噠作響，馬慶云像是做了一個長夢，睜眼時就看到自己躺在一架搖晃的馬車上。

“醒了？正巧，我一人駕車有些無聊，陪我說說話？”

馬慶云掙扎著爬起身，左右看了個遍，才終于確定自己已經不在趙家溝，他看著眼前駕車的車夫：“大哥，你這是去哪？”

“神都。”

“勞駕你掉頭，我這有十萬火急的軍情！”

車夫對著他輕笑道：“你有十萬火急的軍情？不妨說來聽聽。”

馬慶云雖然愛說，可也知道什么能講，什么不能講，聽到車夫的詢問，皺起眉頭：“軍機要務，豈能讓你一個車夫知曉。”

車夫臉上笑容更甚：“還挺金貴，你不說，我就不掉頭。”

“你！”

馬慶云看了一眼車夫，低聲道：“那就恕我得罪。”

說著，直接上手去奪韁繩，可剛一抬手，一股沛然重壓便將他整個人壓在馬車上，雙手再難以動彈。

馬慶云盯著駕車的車夫：“神，威……”

車夫笑著點頭：“哪怕你真有什么軍情，我這馬車也不能掉頭，我是奉了刺史大人的命令，送四大家族的讀書人前往神都的。”

“大人！”

馬慶云高喊一聲，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職務，但面對神威武者，喊一聲大人總不會有錯。

“山字營剿滅趙家溝妖教過程中，遭到妖族埋伏，校尉大人占據上峰，可還不知道妖族有沒有后續的埋伏……”

馬慶云只看到吳瓊一肘轟碎牛妖頭顱的場面，還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但醒來發現陳升不在身邊，便猜測是不是出了別的變故。

“管不了，山字營贏了不用管。山字營輸了現在回去也晚了，不如安心跟我一起，去神都。”

……

野地某處，迎山背水，一看就是個難尋的好地方。

山水中間，有一處背風的高坡，高坡上，一只身長一米，生有三足的蛤蟆，正趴在一塊巨石上，曬著太陽。

忽然間，眼前一道紅影閃過，一個身披羽衣的少年，落在蛤蟆前側不遠處，環顧四周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將目光挪向巨石上的三足蛤蟆。

那蛤蟆迎上陳升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忙出聲道：“尊者大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

“圍攻涼州城，你怎么沒去？”

蛤蟆一聽是這話，嘴巴一咧：“呱，不是小妖不想去，是實力不濟，沒被牛爺爺選上。”

陳升點了點頭，他之前還不知道對涼州城的圍攻開始了沒有，又不敢貿然靠近，只得找了一個化形妖物問上一問。

短短一句話，便能知曉，妖族確實在圍攻涼州城，被自己滅了神魂的脫胎境老牛，很有可能就是這次圍攻的領頭大妖。

如此說來，自己無心之下，直接滅掉了匪首之一……

圍攻涼州城這樣的大事，陳升覺得妖族不可能只有一位脫胎境大妖出面，但如今去了一個大敵，涼州城說不定還能抵抗久一些。

局勢，或許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三足蛤蟆，蛙生三足，體青而金，這竟是一只罕見的三足金蟾。

仙道之中，這種妖物若是修成的內丹，便可作為一種名為如意通竅丹的丹藥，作用便是能使筑基的幾率提升少許。

放在修行界中，定是要打生打死都要爭奪的局面。

可惜，此界之中，妖族修行并不需要凝結內丹。

倒是在陳升收集的道藏典籍中，妖族修行的法門有那么一兩篇……

在他端詳面前三足金蟾時，殊不知，巨石上的蛤蟆已經嚇得三條腿直哆嗦。

妖族中，最是弱肉強食，上位者對下位者，更是生殺予奪。

這只老蛤蟆見著從天而降一只血鴉，化成人形之后，盯著自己瞧了半天，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好像是在思考如何烹制自己。

“尊，尊者，小妖皮厚肉少，肚中盡是蛇蟲鼠蟻，實在不好入口……”

話說了一半，蛤蟆忽然想起來，面前這位的本體是血鴉，食腐而生，這樣的一位主，會在吃食上挑剔么。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陳升看著面前的三足金蟾，其實心中琢磨的是，能否忽悠對方嘗試凝結內丹，卻忽然見到對方手腳僵硬，渾身瑟瑟的模樣，立刻有了主意。

他冷聲道：“我要在你這里修行一段時日，須你為我去打探一下涼州城外的消息，作為回報，若是有修行上的問題，大可來問。”

三足金蟾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只老蛤蟆心中估摸自己是活不過今日了，剛剛腦中還想著臨死之前說些硬氣的狠話，也不算丟份，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現在非但沒事，反而得到尊者親自指點的機會。

這，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作為蛙類，老蛤蟆算是妖族之中根腳十分淺薄的那一類，全靠自己摸索修行，才修行到化形這一步，可任憑它如何磨煉氣血，肉身便卡在九倍限制中，無法寸進。

它有心詢問如何破開瓶頸，但心中又覺得這個問題價值太大，自己還沒能替尊者打探消息呢，貿然問出這種問題，會不會惹得對方不喜。

陳升看著面前的蛤蟆，頭上那對兒拳頭大的眼睛轉來轉去，偏偏一句話都不說。

這是心中有顧慮……

陳升開口問道：“對了，你有名字么？”

那老蛤蟆立刻點頭如搗蒜：“小妖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何光。”

“何光……倒是好記。”

陳升略微沉吟：“左右現在無事，你可以先問幾個問題，我給你解答。”

何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陳升，陳升自然注意到對方的表情，沉聲道：“莫要耽誤時間。”

何光全身一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