縈繞在陳升心中的諸多疑惑，終于在此刻解答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這個世界本質奇高，單論靈氣濃度來說，比道藏之中記載仙界，也不遑多讓。

可如此高本質的世界之中，人妖兩族的修行，還只是最低層次的磨練氣血，這顯然不合理。

若是一切修行，都為了獲取神格，最終證就神位，那便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武者口中，所謂神威種子，應該就是神格碎片。

人無兩命，天無二神。

相同規則領域之內，不可能有兩枚神格存在，武者雖然只是占據了一小塊神格碎片。

但隨著一步步將規則領悟完全，本身就是一種補全神格的方式。

此消彼長的是，隨著武者體內的神格越發完整，扎根在神橋之上的神格，也會逐漸消散。

當日陳升在神橋中，看到了其余幾處空位，想來不太可能都是如陳升這般，直接將神格奪下，而是用的這種補全神格的路子。

這也是孫由己口中，唯有搶奪下神威種子的武者，才能在日后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那些沒有搶奪下神格碎片的武者，只能靠著身上沾染的殘留規則，悟出神威能力，但因為本身不占據一丁點神格。

任憑悟性如何，也無法無中生有，在神魂之中生出神格來。

體現在武道中，就是越到高境界，越難精進。

這并不是自身資質所限，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種修行，在妖族之中，又是另外一種方式。

人、妖兩族的修行，一直到了脫胎境，才重合在一起。

陳升當日占據的那個血鴉化身，乃是妖族之中與神威境對應的尊者境，體內沒有絲毫神格的氣息。

包括陳升所見其余妖族尊者，除了某些天賦得到了夸張的增強之外，也沒有人族武者身上那種掌控規則的能力。

也就證明著，尊者境的妖物依然在強化體內氣血，并沒有嘗試奪取神格。

這與妖族本身氣血潛力大有關，更與神魂偏弱離不開關系。

神魂弱，就很難融合神格，不如進一步強化氣血，使奪取神格碎片時，更有把握。

可以說，此界之中的武道修行，一切都是圍繞著神格來開展。

其余什么武學、技法、身法……

不過是爭斗的手段，和對神格領悟的進一步延伸。

而此時此刻，陳升的血胃之中，就有一枚完整地神格！

只要自己晉升到真元境上階，便能循序漸進地將這枚完整的神格融入神魂之中。

可以預見的是，對別人來說，越修行，越難以突破。

可對陳升來說，神威境界之后，應該只是能量的積累，和生命層次的進化上，會耽誤些時間。

有完整的神格在手，不會有別人那種瓶頸。

可對此，陳升卻有些猶豫起來。

仙神之別，早有定論。

為仙者，體悟天地，逍遙神游。

為神者，以身合道，萬古長存。

兩條修行之路，都是長生久視之法，有各自的優勢，也有各自的弊端。

仙道之中，體悟天地，借用規則大道，移山填海。

但修仙者本身，乃是大道之外的異數，修仙更是順應己身之舉，越是修為精進，越要遭遇三災六難。

哪怕是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后，霞舉飛升，據說每隔一段時日，也要面臨越來越嚴苛的天劫。

而這一弊病，在神道之中，卻被完全規避了。

神道之中，以身合道，每一次修為精進，都是一次以身補天，這本是順應天道之舉，受天道庇護，自然無災無難。

但也因為天道無情，合道時間長久之后，個人的性格漸漸磨平，哪怕再是至情至性，也無可避免地漸漸淪為大道規則的血肉傀儡。

簡直比死了還要難受。

所謂萬劫陰靈難入圣，便是如此。

修行界中，只有無法渡過劫難的修士，兵解之下，才會尋求香火神道，茍延殘喘。

神道、仙道……

陳升眼中迷離，難以決斷。

仙道而言，他有之前的修行經驗，能夠保證修行一路，不出偏差。

神道而言，一枚完整的神格，同樣能夠保證未來修行，前途廣大。

此前他一直都是以仙道手段，輔佐氣血武道的修行，并沒有意識到，所謂的氣血武道乃是神道根基。

直到現在，他還算是仙神同修。

按照他的固有認知，仙神兩道，乃是相斥的，一者順天，一者順己，理念不同，自然不能同修。

古往今來，能夠仙神同修的，陳升腦海之中，只有一人，道祖鴻鈞。

但鴻鈞老祖天生神圣，以身合道之時，完全是以己身為天意，自然沒什么沖突。

叫陳升去效仿道祖，縱然他原是渡劫修士，也沒有那么大的口氣。

況且，道祖之后，三清自隱，封神量劫一出，有大量仙道大能，被抽離神魂，強入神道。

原本逍遙都是逍遙金仙，卻在打神鞭下，搖身一變，干起了行云布雨，鼓雷擊電的差事。

修行界中對此大劫，說法眾多。

但陳升卻知道一個隱晦的說法。

鴻鈞老祖以身合道之后，也有些吃不消天道消磨，要分割出一部分涉及天地運轉的大道出去，這才了有了封神之舉。

陳升此前聽聞這個說法，只當是無知人士，在那編排道祖。

但現在涉及到自己未來的修行，就不得不多想。

窗外，憐星和如月還在打著百煉拳，口中不時發出喘息聲，與院中的蟋蟀叫聲相稱，傳進屋內。

陳升自嘲一笑，蜉蝣天地、滄海一粟，自己尚未身成不朽，腦中惦念的卻是合道之后的荒唐事，與杞人憂天何異？

說到底，還是驟然獲得一枚完整的神格之后，有些失了本心。

什么仙道、神道，我自為我道。

暫且行路，且看前路如何？

此念通達，丹田之內，被陳升壓制住的靈氣，再次開始液化質變。

這一次，陳升卻沒有阻止中斷。

“如月、憐星、我要閉關一日，勿來擾我。”

六品蓮臺悄然浮現，斷絕陳升四周，一切因果糾纏、目光窺探。

整個涼州城，忽然刮起陣陣陰風，四面八方，匯集向陳升所在的小院處。

州城衙門內，一個頭戴高冠，身著儒袍的文士豁然睜開眼睛，看向手邊的沙盤。

“城中天地靈氣躁動，可是有新晉神威？”

沙盤之中，流沙轉動，盤旋在模型化的涼州上方好一陣，又悄然落下。

文士皺眉：“你都感應不到么。”

片刻之后，一封封飛書，從州府之中飛出，整個涼州城的守軍，都開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