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x市是越來越冷，但總體上約莫著穩定在了十多度，保持住了秋的涼爽。這幾天受強冷空氣的影響，忽的一夜入冬。前幾天街上還穿插著短袖與風衣，這些天不耐凍的人已經套上了毛衣配棉服。涼風刺骨，凍的人嗷嗷叫冷。

暗淡的天色里，城市籠罩著一層朦朧迷幻卻沒有溫度的燈光。路上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

凌飛下了班后穿梭在車流人流之間，趕著去搭公交車。他耷拉著眼皮幾乎是全憑肌肉記憶往前走。

到了個路口剛好趕上綠燈，一腳還沒踏下去，猛地一道白光晃過他的眼睛，緊隨著就是幾聲電瓶車的鳴笛，他收腳靠邊讓了一下，耳邊隱約傳來一聲“讓一下帥哥”。下一秒電動車從身邊擦肩而過。

我也是當上帥哥了，凌飛拉扯了一下嘴角。

穿過馬路走到車站后，他用一側肩膀輕輕靠著公交車站牌，川流不息的車流帶著忽亮忽暗的燈光，讓他的臉時不時隱藏在夜色里，讓人有些看不清。

他黑色的工服還沒有換下來，袖子上的油膩觸感讓他胃里有點犯惡心，外套只搭在身上蓋住了半邊，臟了的那邊袖子空蕩蕩的沒什么遮擋，被風一吹還有點冷。

但他今天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去顧及身上的衣服，索性就這樣穿著，反正也冷不死他。他現在只想快點搭上公交車，在坐過十幾個站后走段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好好洗個澡，然后干碗夜宵躺下休息。

一想到夜宵和溫暖的床，凌飛忽然就覺得有了點動力，心里都輕快了不少。除了姐姐，現在只有吃的和睡覺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了。

“二維碼失效！”

“二維碼失效！”

該死的公交掃碼機還是那么不給力，在多次試圖二維碼支付失敗摸遍全身掏出兩塊硬幣后，他錯過了車上的最后一個座位。

“......”

搖搖晃晃地站著，思緒飄散。

他忽然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況還有什么未來可言。

買房買車？

孤家寡人一個。

雄心壯志，立一番事業？

太不現實。

除奸懲惡，聲張正義？

這都和他這樣的底層社畜，奔波小牛馬是沒有關系的，那是社會英雄，品德高尚的人做的事情。對于像他這樣——一個沒有那么強的英雄主義情懷，沒有足夠的物質基礎做倚靠，沒有那么多的良心和耐心分給別人的普通小老百姓——他只知道過好當下每一天或者說活著的每一天（滿足一個動物活著且還算健康的活著的必要需求），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其余的就請不要叨擾，打攪他本來就不太平靜的生活了。

畢竟，對于一個生活在食物鏈底端的可憐人來說，只是健康的活著就已經比任何事情和情懷都重要了不是嗎？呵，或者有時候，對于某一部分人而言不是，但至少就現在，就凌飛，他心里沒有什么比自己吃飽穿暖睡得香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不想去犧牲任何一部分他現在能夠或是已經擁有的東西，因為他不知道，如果今天失去了，再次擁有，那得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而那個時候，又要付出怎樣慘痛而巨大的代價去換取曾經本就擁有的那些或好或壞的物件。

他賭不起，真的，任何困難都能輕易地打倒一個小小凌飛。

或許是有些悲觀了，可是，凌飛，一個奮斗（姑且算他奮斗過）了二十多年，仍舊沒有一個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擁有啥是屬于自己的一個物件的物件，他真的樂觀不起來。

所以，命運之神，神？天使？菩薩？或者隨便一個什么能夠主宰他命運的家伙，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求發善心。

......

一路感受著公交車大哥的風馳電掣。

晚上十點半，他終于是頂著疲憊清理完自己滿是油污的身體，得償所愿的躺在了屬于自己的臨時避風港里。沒舒服多久，肚子有些空蕩蕩的回音，凌飛感到心口悶悶的，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爬起來吃點什么來安慰一下脆弱的情緒器官了。

“咕嚕咕嚕———”

揭開蓋，老壇酸菜牛肉面混著煎蛋的味道從小電鍋里膨出來，熱氣撲了凌飛一臉。凌飛對著小鍋里噴香的佳肴吹了幾口氣，防止燙著了舌頭喪失了對味道的感知，幾筷子下肚，他身體舒服了不少。

“欸～舒服！”

凌飛心滿意足的發出喟嘆。

酒足飯飽，處理好鍋碗瓢盆，凌飛看了眼手機時間，才22:57而已，現在談睡覺，未免有些為時過早。他把吃飯的小桌板移到床頭，空出一塊地來舒展開身子，背部墊了團衣服斜靠在床邊上，以一種對脊椎絕對不友好的姿勢刷起了短視頻。社會新聞，美女主播，腹肌帥照，文旅宣傳，殺人事件……每天都是相差無幾的內容，反手把手機往地毯上一甩，屁股一抬，翻身上了床。

閉眼，睡覺。

……

輾轉反側。

難以入眠。

凌晨兩點多，凌飛睜開了眼。

事實上因為工作和別的一些事情，他熬夜久了的身體作息是極不規律的，就這個點，根本睡不著，哪怕他已經很累很累，可雙眼緊閉的時候，腦子依舊是無比的清醒，紛紛擾擾的東西攪得他不得安寧。

“噯”，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認命的探出半個身子從地上拿起手機。

盡管第二天沒工可上（老板和隔壁積怨已久，昨天終于打起來了，戰況激烈，休店三天），左右無事，又是難寐。凌飛打算上學習軟件（合法合規綠色純凈）上看點晦澀難懂的東西，催眠一下自己，以便入睡。

一手點開瀏覽歷史記錄，隨便挑了一個學習視頻打算深入休眠一下，頁面卻不知道出于哪種原因白屏了。

“？”

凌飛不信邪的刷新了幾遍，沒有注意到手機屏幕的光越來越亮。

“巧了，這破網絡.....耶？”

屏幕在幾次刷新下加載出了一個白球。

“不該啊？破軟件又出毛病了？”

凌飛地鐵老人疑惑。死戳了幾下屏幕企圖讓頁面加載的再快一點（其實無濟于事），白球越來越大，恍惚之間，凌飛感覺這白球就像是要擠出屏幕，若有實感。

“我是熬夜熬出問題了還是近視了。”

“膨——！”

事實上，他確實沒有感覺錯，且視力無礙，身體健康。

白球確實擠出屏幕，不僅擠出屏幕而且還是爆了出來。

凌飛的手機屏幕，它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靠！”

未來得及嘆息手機屏幕的逝去，凌飛就已經因一陣強大能量波掃過所引起的劇烈的疼痛而發出了慘叫，破碎的一部分屏幕或許還劃傷了凌飛的臉以至于他叫的如此慘烈。

“哈呃嗯——呃——呃——”

凌飛痛苦呻吟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后痛暈厥了過去。一個渾圓的球體四處亂撞，砰的一聲從手機里炸了出來后，一路火花帶電，最終在墻體上彈射了幾下滾到了凌飛的床底下吃灰。

窗外，燈火闌珊，此間，無人在意，室內室外一時間冷清的倒也挺宜時節。

畢竟立冬了，冷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