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薛晴方才趁亂撲到張重光身前，扶掖他躲到靈虛山大殿殿門后。

張重光費力地大口喘著粗氣，感覺五臟六腑移了位，腦海中一陣昏沉沉的暈眩。

此前的混戰中，裝著數百兩銀錢和靈幣的兩個行囊落在院內，兜著開山祖師牌位的包袱，倒是仍然斜背在他的背后。

張重光隔著包袱撫摸牌位，發現竟然沒有斷裂。

他豎起耳朵靜聽姚古和胡媚兒的腳步，指了指供奉歷代祖師牌位的臺案。

薛晴扶起他，兩人弓著腰遛大殿內墻壁邊緣疾奔，躲避姚古二人的視線。

大殿外飄來胡媚兒猜測的聲音。

“莫非他倆跑入大殿了？”

姚古輕蔑地冷哼一聲：“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屬于媚骨天成的胡媚兒的魅惑聲線再度響起，“石鼎我也找啦，真不知那個小姑娘怎么突然冒出來的。”

下一刻，一柄鐵折扇回旋著從殿門闖入大殿，先旋飛向左側殿門，又旋轉一圈，然后飛至右側殿門后。

姚古和胡媚兒同時躍入大殿，姚古一招手，鐵折扇回到掌心。

張重光和薛晴屏住呼吸，蹲著身子，背靠供奉歷代祖師牌位的臺案。

噗通！噗通！

張重光幾乎能聽到，薛晴因緊張而急促的心跳聲。

他的手，輕輕按在心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的薛晴手上。

溫潤的觸感讓薛晴稍稍平復了不安和緊張的心緒。

張重光指向右手邊，兩人四目相對，薛晴瞬息明白了他的想法，點了點頭，向右邊挪動。

張重光伸出手指，朝薛晴比劃著。

薛晴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她虛畫太極，緊緊握住紫金釵頭鳳，催動靈力待命。

三，

二，

一！

“干她！”

張重光倏忽躍起，提刀揮斬。

姚古和胡媚兒走到靈虛山歷代祖師牌位前，剛準備跳到臺案上，就被這一嗓子驚得一激靈，下意識向聲音源頭的張重光望去。

這一刀只是虛招。

“風幕！”

張重光又斜撩一刀，一道半透明的朔風屏風，橫亙在他的身前。

面對旋飛而來的鐵折扇，張重光側身躲避。

胡媚兒扯動繩鏢，亮銀鐮頭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頂著張重光身前風幕，交擊間流光四溢，將他向后擊飛。

就在此時，桃紅色太極圖再次亮起，轟向胡媚兒另一側后腰。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有傷在身的胡媚兒自然是首要攻擊對象。

胡媚兒此次明顯更為警惕，她扭動腰肢，左側腰身依然難以逃脫桃紅色太極圖的轟擊。

她被迫身子向右圓轉，心一橫發了狠，拽動繩鏢，亮銀鐮頭挾著破空聲，橫掃薛晴腰間。

姚古揮臂擲出旋回的鐵折扇，朝薛晴左側飄飛而去。

一道宛如標槍投擲而出的刀影，星隕般徑直將鐵折扇擊飛到大殿外，環首刀也落在大殿門檻前。

張重光冒了個頭，又迅速蹲下。

薛晴想下腰躲避亮銀鐮頭，她的身體向后仰，腳底卻忙中出錯拌蒜，亮銀鐮頭裹著黑霧忽至，拍在她右側肩膀上。

薛晴整個身子斜著飛出去，她慌忙抬起左臂護頭，撞在大殿內柱子上，陷入昏迷。

此時，胡媚兒側身摔在地上，扶著后腰，緊咬銀牙站起身來。

一切都只在剎那間。

姚古揚手收回鐵折扇，端著流云仙山姚家主脈弟子的架子，不緊不慢走向她。

姚古驟然停住腳步，身子迅速圓轉帶動右臂，脫手間鐵折扇好似血滴子，旋轉著飄飛出去，繼而在臺案與墻壁間，來回跳蕩著旋轉，觸璧彈飛。

鐵折扇終是飄向無力癱坐在案臺后的張重光。

鐵折扇銳利的扇骨割開他胸前的衣裳，劃開肌膚不足半寸，在他寬厚的胸膛上留下了駭人的傷口。

張重光緊咬牙關，強忍著劇痛，硬撐著沒發出任何聲音，避免暴露所在位置。

他低頭間，看見一枚茅草人自懷中掉落出來。

昨夜，張重光耗費半個時辰，嘗試了數次，用一捆茅草，編織復原出古鏡中張大缺所持的茅草人。

錦鯉張大缺降服蜘蛛精時施展的禁術，他只見過一次。

他從未試驗過，甚至今天幾度處于危險境地也不曾想起。

環首刀不在身旁，他別無選擇，只好冒險搏命一試。

姚古手握鐵折扇扇柄，目光落在扇骨的血跡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

“他不死也廢了，你到里面把他處置掉。”

胡媚兒頻頻壓制的怒意和不滿，也達到了頂峰。

她咬牙切齒瞪著這個除了最初勉力維持云煙未霽，從進入靈虛山前門起，一直竭力避免受傷、自私自利到極點的流云仙山主脈私生子。

胡媚兒嬌軀都在輕顫，嘴唇氣得不斷哆嗦：

“好好好，誰讓你是流云仙山姚家的人，高貴，高貴得很！”

說著，胡媚兒掐著繩鏢上端，走向臺案。

歷代祖師牌位后，驀然閃出一道人影，正是張重光。

張重光目光冷冽，左手托著一枚茅草人。胸前傷口外翻，依舊緩緩淌著鮮血。

茅草人手掌大小，頗具人形，只是沒有五官，兩縷像是魚須的稚翎，長在額前，向斜上方支棱，末端垂下。

張重光收斂心神，催動稀薄的靈力會聚左手掌心，茅草人緩緩浮起。他手掐陽指，冷眼睥睨姚古、胡媚兒兩人。

“你居然還沒死？”胡媚兒振臂，手中繩鏢脫手而出，亮銀鐮頭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寒芒，向張重光飛來。

“入夜了，安靜的逝去罷。”

張重光語氣中不帶一絲一毫人類的情感。

亮銀鐮頭幻化的、嘶吼著的毒蛇露出尖利獠牙，即將咬到張重光脖子時，卻在張重光吐出法咒第一個字后，毒蛇蛇頭無力地落在地上。

“五行生殺，順逆之機，裁成輔相，陰陽二氣，盈虛消長。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

他只能依托模糊的瞬時記憶吟誦法咒。

姚古望見胡媚兒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暗叫不好，立即抬手準備丟出鐵折扇，但為時已晚。

下一個瞬間，離張重光稍遠的他，也不自覺面容凄苦起來，目光呆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