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翻滾的灰霧之上，如巨人王居所般恢宏的神殿內，卡洛琳的身影于青銅長桌旁快速浮現。

睜開眼后，她立刻將目光投向了長桌上首，看到了身體前傾，一只手把著高背椅扶手的克萊恩。

早就開啟了靈視的克萊恩迅速檢查著卡洛琳的靈，在確認她一切正常后，他才徹底松了口氣，重新把身體端坐了回去。

“你沒事就好。”

克萊恩輕聲說著，大概能猜到他剛才在做什么的卡洛琳無奈地笑了笑。

“下次我會設計一個暗號，如果我沒事的話，我就會跟你說‘溜溜梅’。”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這種東西吧？”

“有話梅就行，反正這是一個只有你我知道的暗號。”

卡洛琳詼諧的小玩笑讓灰霧之上嚴肅的氣息稍稍變得輕盈了一些，克萊恩的嘴角不自覺地翹起，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還有閑心講冷笑話，說明鋼鐵公司的爆炸事件的確沒有影響到她……

克萊恩想著，嘴巴猶豫了一會兒，說出一句：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們應該已經到現場了吧？就和你們看到的一樣，突然就發生了爆炸，我用‘地圖’檢查過情況，整個公司里根本沒有其他人存在，可能是什么魔法導致的爆炸。”

聆聽著卡洛琳的講述，克萊恩微微頷首。

“我們也發現了法陣的殘留，初步判斷可能是邪教份子所為。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對蘭爾烏斯發出通緝，看看能不能盡快抓到他。”

“不用去找了，那家伙現在已經離開廷根了。”

卡洛琳搖頭輕嘆著，克萊恩困惑地看向她，隨后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卡洛琳從她那個神奇的“報道”中獲知的信息。

蘭爾烏斯居然已經離開廷根了嗎……這家伙怎么跑這么快……

他難道早就預料到了卡洛琳會去抓他，所以提前找人布置下了陷阱等待她上鉤嗎……

克萊恩思索著各種各樣的可能，忽然，他被一聲清脆的響動吸引了注意，同時聽見卡洛琳說道：

“話說回來……”卡洛琳打了個響指，指向克萊恩。

“你們判斷出是哪個邪教了嗎？”

克萊恩聞言搖了搖頭，他們值夜者最多也只是覺察出了其中的邪教因素成分，根本還沒有判斷出究竟是哪個隱秘教派或神秘組織。

“我已經知道了。”卡洛琳吸了口氣，緩慢地將它吐了出來。

“‘報道’上的信息說，爆炸的布置者是一個極光會的成員，名字叫做西里斯·阿瑞匹斯，想來他現在應該還在廷根。”

克萊恩稍稍一驚，他眼睛微瞪，看著卡洛琳說道：

“你的金手指已經把幕后真兇都告訴你了嗎……！”

“不算是什么幕后真兇，那家伙最多就是個棋子。”卡洛琳擺了擺手，眼睛隨意地瞥向一側。

“棋子？此話何解？”克萊恩皺起了眉頭，用手支撐著自己的臉頰。

卡洛琳重新看向他，目光微動，猶豫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還是決定把關于那些巧合與廷根背后可能存在陰謀的聯系告訴克萊恩。

她從之前看過的那篇“報道”開始說起，再講到了剛才爆炸后所得到的新情報，加之一點自己的理解。

灰霧之上的時間在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中悄然流逝，隨著克萊恩愈發深入地了解卡洛琳的所得，他的心情也是越來越肅然，越來越緊繃。

“所以說，你本來打算自己先調查一下那些巧合事件，然后再來跟我說？”

克萊恩緊鎖著眉頭，目光從剛才開始就停留在卡洛琳身上。

即使間隔著灰霧，卡洛琳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那份不悅與少許的氣憤。

“你在想什么，這么危險的事情你怎么能自己去調查？你應該先通知我，然后讓我通過值夜者的途徑去調查，這樣我們就能以最安全的方式找出真相。”

“這次如果不是你提前告訴了我，而我又幫你占卜了一下，現在出現在那個現場的就不只有一具尸體了！”

“你知道那個爆炸就多猛烈嗎？我們隊長是序列7的非凡者，他都說了假如當時他在現場，手中沒有防御性的封印物，沒有提前準備，都會命喪當場！”

克萊恩的聲音逐漸走高，連同整片古老的灰霧抖仿佛在響應著他的情緒，開始產生輕微的顫動。

卡洛琳也是第一次見到向來溫和爾雅的克萊恩出現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而且說實話，這件事情確實是她自己欠缺了考慮。

現在想想看，她當時的想法其實就有點像是家長以“為了你好”為理由擅自給孩子做決定一樣，換位思考一下，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了卡洛琳身上她肯定也是不會樂意的。

本身就理虧，再加上生氣的克萊恩看起來真的有了幾分偉大存在的威壓，卡洛琳直接縮在了一起，低著頭端坐在椅子上，眼神不斷閃躲著。

等到克萊恩慢慢冷靜下來，卡洛琳才輕聲開口道：

“抱歉啊老周，我下次不會這么做了……”

克萊恩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幽幽地在卡洛琳的臉色轉悠了一下，隨后才輕嘆道：

“我并不是真的想指責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咱們現在應該互相幫助才是。”

“我明白我明白，咱倆現在是天涯淪落人，要是老周你哪天突然出意外了，我也是會受不了的！”

“這話怎么聽起來這么不舒服呢……”

“呃，那我不說了。”

克萊恩確實并不想過于責怪卡洛琳，他其實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從那些巧合與“報道”上來看，這些事情似乎更多是圍繞在他身邊出現的，而卡洛琳則像是被突然卷入其中的一樣。

在這所謂的“故事”中，他更像是主角，而卡洛琳是意外的X因素。

學著鄧恩·史密斯的模樣揉了揉眉骨，克萊恩的情緒也逐漸平和了下來。

看了眼依然以一副被班主任責怪后的姿態的卡洛琳，克萊恩緩緩開口道：

“爆炸現場好像有一點神圣的殘留，這是怎么回事？”

卡洛琳連忙直起腰背，積極地回答道：

“是我的同伙……呃，同行者，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我的委托人派來抓捕蘭爾烏斯的靠譜人士。”

“他是一個序列6的非凡者，序列名稱叫做黎明騎士，那可能是他留下的力量。”

“序，序列6的非凡者啊……”

怎么感覺各種各樣的人物都在往廷根聚集過來，那個幕后之人究竟在策劃著什么事情……

克萊恩微微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

借著這個話題，克萊恩與卡洛琳又更多地交換了一下情報，基本上將卡洛琳“報道”中能獲取到的信息全部記錄了下來。

再次反復叮囑了卡洛琳接下來幾天注意安全后，克萊恩也就不再多說，和她一同離開了灰霧之上。

…………

陰暗的房間內，日光艱難地想要從窗簾的空隙中溜入，卻又很難將房間照亮。

破舊的書桌上，一盞昏黃的燭火幽幽晃動，印照著側方一本普普通通的筆記。

這本筆記在桌面上打開著，整齊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大量單詞，組成了一段又一段奇怪的語句。

“蘭爾烏斯本來打算在合適的時間，在不會引起任何關注的情況下離開廷根，但因為近期廷根流傳而開的關于‘正義使者’的都市傳說，他決定把這個時間提前。”

“作為偷盜者途徑的序列8，蘭爾烏斯本能地會對這類人物產生提防。尤其是當他了解到那些在夜晚被抓的人全都是小偷后，他不免會認為對方可能是針對偷盜者途徑的非凡者而來的，這是非常合理的心理活動。”

“于是，狡詐而好運的蘭爾烏斯，選擇了一個最奇妙的時間離開廷根。”

“他恰好避開了卡洛琳·威廉姆斯的監視時間，并且趕在她帶著米哈伊爾·恩佐夫歸來前離開了鋼鐵公司，用早就買好的列車票逃離了廷根。”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了今天本來要與他會面的西里斯·阿瑞匹斯。”

“海納斯·凡森特的死讓他感到了驚慌，他原本是想要與蘭爾烏斯商量一下之后的打算，卻遭到了對方的爽約。”

“鋼鐵公司辦公室內早已被清空的物品暗示了蘭爾烏斯的離開，這刺激到了西里斯·阿瑞匹斯的情緒，作為極光會的成員，心理狀態不穩定是他的常態。”

“于是，被恐慌與惱怒控制了行動的西里斯·阿瑞匹斯在蘭爾烏斯的辦公室里布置下了一個黑魔法法陣。”

“他想以此讓蘭爾烏斯暴露在官方非凡者的視野下，卻因為情緒問題忽略了自己也有可能會暴露。”

“布置好了法陣后，西里斯·阿瑞匹斯離開了現場，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卡洛琳·威廉姆斯帶著米哈伊爾·恩佐夫來到了鋼鐵公司，他們以洽談投資為理由，成功進入到了蘭爾烏斯的辦公室，引發了爆炸……”

流暢的句子突然被大量的墨水劃掉，轉而新起了一行。

“令人震驚的是，卡洛琳·威廉姆斯并沒有進入到鋼鐵公司內，她意外地躲避掉了致命的危機！”

“這，這是因為卡洛琳那敏銳的靈感讓她察覺到了危險，所以她沒有選擇與米哈伊爾一同進入鋼鐵公司。”

“多么機敏的女孩啊，因斯·贊格威爾邪惡的計劃泡湯了！”

“但是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故事，卡洛琳即使死亡也不會太讓鄧恩·史密斯因此被追責。”

“故事只不過產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動。”

“由于克萊恩·莫雷蒂的提醒，以及在海納斯·凡森特的夢中所見到的畫面，鄧恩·史密斯對涉及極光會的事件尤其上心。”

“因此，他特地向本應該負責廷根南區的‘代罰者’申請到了這起案子的聯合調查權。”

“鄧恩·史密斯將在這個過程中被逐漸損耗精力，聰明的因斯·贊格威爾縝密的計劃是不會出錯的。”

句子進行到這里，虛幻的墨水連接上了一只精致的古典羽毛筆。

握住羽毛筆的，是一只蒼白的手。

那只手捏著筆停頓了一會兒，緩緩寫出了下一行文字。

“西里斯將會在圖書館偶遇到克萊恩，被后者難以停手地殺害……”

書寫于此停止，握著羽毛筆的因斯·贊格威爾目光幽然地透過窗簾的空隙往外張望而去。

屋子外面，是一圈種著漂亮花卉小庭院。

屋子往上，有一個暗紅色的煙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