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二十年，再次走進闊別多年的高中校園，陳立艱難的控制著自己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情緒，貼滿了各種告示的公示欄，一到雨天就滿是泥濘的操場，曾經揮汗如雨的籃球架，偷偷摸摸撈過魚的小池塘以及那幾乎從沒進去過圖書館，熟悉的一幕幕撬動著陳立的腦海，那些點點滴滴，如同雨后的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一路上，陳立還遇到了更多同學，一個班的、不是一個班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關系好的、關系一般的；記得名字的，還有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是一個學校的。那些封印了二十年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如今又一次走入現實，讓陳立不由得一陣唏噓。

和陳立比起來，徐德剛的狀態倒是好得多，他一點沒有任何即將要離別的傷感，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應該就是說的他這時候的狀態了。

雖然陳立的成績在學校里只能算中等，但是因為性格比較好，因此人際關系還算不錯，一個班的不是一個班的都人認識不少。雖然有一些平時關系并沒有那么融洽，但是現在大家都已經畢業了，按照老師們的說法，已經算是成年人了，哪怕是平常有點矛盾的，此時也都會選擇相逢一笑泯恩仇，也算給自己這三年的高中生活，劃上一個休止符。

哪怕是平時最嚴厲，最吹毛求疵的七班班主任，此刻也都變得無比的和藹可親起來，遇到誰都樂呵呵的笑臉相迎。搞得那幾個想要趁著最后一天給他車座卸了的同學，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整個校園里，第一次如此的和諧友愛。

跑到在廁所就著冷水洗了個頭，再洗了把臉，再把衣服上的污漬稍微擦了擦，陳立和徐德剛在確保自己身上沒有什么味道后，這才施施然走進了教室。

偌大的教室里面，此刻已經坐得滿滿當當，沒有了老師的管束，嘰嘰喳喳的同學們再一次教室變成了養雞場。男生們勾肩搭背，此刻正圍坐在一起，吹噓著各種游戲以及他們的暑期旅游計劃；女生們也不遑多讓，圍成了五六個小圈子，相互交換著最新的電視劇以及忙著在各種留言錄上簽名寫寄語。

“阿立，剛子，你們抓緊去老紀那邊拿錄取通知書！”兩人剛剛出現在教室門口，前排的幾個玩得比較好的男生見到他們倆，連忙出言提醒道。

……

“紀老師，我倆的錄取通知書在您這邊么？”

大門敞開，陳立看見老紀在里面，于是便敲了敲門，不等里面回應，徑直走進教師辦公室，對著一個微胖的，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梳著大背頭發型的男老師問道。

紀老師叫紀伯常，他有兩個外號，一個外號叫做火腿腸，看起來還是頗為正常，另外一個外號就比較不雅了。他當了陳立三年的班主任，雖然人不壞，但是比較事兒媽，三天兩頭喜歡就一些小問題抓著你不放，非要刨根究底上綱上線。

上學的時候，陳立就特煩他，因為陳立就屬于三天兩頭給你點小驚喜那種，也就成為老紀辦公室里面的常客，老紀的后一個外號就是煩透了他的陳立給他起的。可是等到畢業了，工作了后，兩人的反而關系反而緩和了不少，偶爾他回老家還會順路提個禮物看看他。

后來等到他搬家了后，兩人又失去了聯絡，除了有時候還能聽到班級群里說起他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了。聽說他在陳立穿越前幾年，去了某個私立高中教書去了——那里工資待遇比公立的要高得多了，壓力也比公立高中大很多，因此身體也不是太好，經常要去人民醫院調理。

雖然都已經從畢業了，但是這么幾年下來的慣性讓他們對他們的班主任還是既敬且怕，在老師們的面前依舊是有些局促。

而對穿過了二十年的時光長河的陳立而言，老紀對更像是一個久未蒙面的老朋友，因此見到老紀的時候，他的心態是復雜的，除了尊敬，還多了一些許久未見的親切與開心。

老紀原本正在座位上抽煙，手上還不停的翻弄著一本不知道什么時候收到的小說，一抬頭看見是陳立和徐德剛，便笑瞇瞇的從僅剩的幾本通知書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他們那兩份，有點惋惜的一邊遞過去，一邊對著陳立說道：“當初你要是也能好好學，哪怕只要一天多花半個小時的時間，也不至于就差本科錢幾分。”

陳立在學校里面，屬于那種不愛學習，靠著一點小聰明在班級里面混著，成績一直在中游晃蕩，上不去也下不來那種。平常又不太愛學習并且還喜歡到處惹事，雖然大事不犯，但是小錯也一直沒斷過。

你經常能在他這種人身上看到希望，但是他最擅長的就是破滅你的希望。

“大專也挺好，后面還能轉本升本呢。”陳立不以為然的接過錄取通知書，對于重生的他而言，大專可能更好一點，更自由，約束也更少——雖然資源差一點，但是怎么說呢，重生者腦袋里的知識，本身就是最大的資源。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到時候第一學歷是大專和本科差別可不小，現在你還年輕，等你們大一點了，就知道這里的差別了……”老紀舊情復燃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

“對對對！”陳立眼見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頓時又是一陣頭大，二十年前的噩夢仿佛又再一次籠罩了自己的頭上，他可不想再在辦公室聽他一個小時的長編大論。

“紀老師，你也看這種小說啊。”成章飛瞄了一眼桌面，發現了被合起來的小說封面，連忙岔開話題取笑道：“誅仙，這不是您說的文化毒瘤，浪費青春浪費時光嘛？”

“滾滾滾，說你你又不聽，回你的教室去，我那是要了解你們，知道這些毒瘤到底有什么吸引力，才能好好帶下一屆，讓他們不要重蹈你們的覆轍！”紀老師面色一紅，連忙將看到的那一頁折好，放進了抽屜里，接著下了逐客令：“還有半個小時就拍畢業照了，你也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別總跟個小混混似的，回頭拍得太丑了，拿回家想放都不好意思放出來！”

“得嘞！”陳立連聲答應，連忙揣著錄取通知書，拉著徐德剛轉身離開這龍潭虎穴之地。

“好險，差點又要被念半天經……”出了門的他，依舊心有余悸。

……

“阿立呢？你去哪個學校？”

剛一回教室，原本正在和董冰他們嘰嘰喳喳討論著即將要去的學校的張洪娟，正好看到了剛剛再次進門的陳立，于是裝作不在意的朝陳立問道。

“廣陵職大，你呢？”

“廣陵大學，咱倆離得不遠。”張洪娟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心中卻一陣竊喜，但是那彎成月牙的眼角，卻將她的心里的情緒暴露無遺：“以后你沒事可以到我們學校玩。”

她又仿佛畫蛇添足般的補上一句。

“我可不去你們學校，你們都是本科生，肯定瞧不起我們這種大專。”陳立打趣道。

從來沒有關注過張洪娟的陳立，突然發現其實去掉中性化的衣著和頭發，她其實也是挺漂亮的，雖然五官比董冰差一點，但是在身材方面，她也不遑多讓。

“怎么可能，只要你愿意來，我就一定歡迎，到時候我請你吃飯。”張洪娟許諾道。

“那行，那到時候我一定去，說定了啊，我這人比較能吃，沒有個大幾百塊可下不來。”

“哈哈哈……”張洪娟被陳立的話逗得花枝亂顫，爽朗的笑聲讓周圍人都忍不住側目而視。

“嘩眾取寵……”李兵兵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被成章飛聽得清清楚楚。

陳立看了對方一眼，他倒是不惱，眼前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顯然已經被自己在門口搞怕了，現在只敢在背后偷偷蛐蛐自己，自己用不著跟他一般見識。

眼見陳立半天沒有反應，李兵兵以為自己在學校里面，對方對自己肯定不能動手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又繼續小聲陰陽起來：“一個破大專，還這么開心，搞得好像上了清華北大一樣，回頭也不知道要不要敲鑼打鼓的給他歡送一下！”這次他說話的聲音更大，仿佛是故意要陳立聽見一般。

對方如此蹬鼻子上臉，陳立知道，自己要是不馬上給他點顏色看看，對方是真的要準備開染坊了。他想的確實沒錯，現在在教室里面，陳立肯定是不能像在校外那樣子的。

可是要是自己不出這口氣，自己這念頭就肯定通達不了，這高中生涯的句號，可能就沒有那么圓了。

“項鏈不錯啊，挺漂亮的，新買的？”陳立看到了正在往這邊張望的董冰，她的脖子里，一條銀色的鏈子正在閃閃發光。。

“對啊對啊，我爸給我從國外帶回來的，叫什么梵什么寶來著，國內還沒有呢。”上學的時候，學校里是不允許帶珠寶首飾的，這也是董冰第一次戴出來，本來就想給大家看看，滿足一下她那小小的虛榮心。

但是她周圍的幾個閨蜜，卻仿佛都沒有看到一般絕口不提。

此刻終于有人問起，她便將項鏈從衣服里面給拉了出來。炫耀般的給大家展示起來。

“哇！好漂亮啊！一定很貴吧！……”周圍的閨蜜們，這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開始了廉價的，一點也不專業的吹捧。

當她將項鏈拉出來的時候，露出了一大片雪白，離得最近的陳立，鼻血都差點流了出來，被震撼到的陳立回味了許久，這才回過神來。他一邊回味，一邊開口說：“梵克雅寶是吧，我記得國內還沒有這個牌子的店吧，這么一個小玩意，我估計起碼得大幾千！”

“我也不太清楚，我爸說要上萬，我覺得也就一般。”董冰的話里看似平淡，但是卻充滿了濃濃的炫耀氣息。周圍的一聲聲驚嘆，讓她甘之如飴。

在這個大家父母平均月薪都只有兩三千的時候，輕描淡寫就能買一個上萬元的首飾，足以成為讓大家仰望的存在。

“白富美我還會裝逼，還讓不讓人活……”陳立忍不住暗自吐槽。

“我靠，這么貴，真的假的啊，我來瞅瞅！”說著，根本沒有給董冰拒絕的機會，他便一把拉住項鏈，將頭湊了過去，假裝仔細端詳起來：“我聽說現在義烏那邊什么都能做……”

這個姿勢看起來頗為曖昧，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距離都是只有情侶才會有。

“真的好香……”雖然不知道她身上的梔子花香是哪來的，但是那縈繞在鼻尖若有若無的香氣，目光所及的大片大片雪白肌膚，讓陳立幾乎快要把持不住自己，全靠強大的毅力才勉強讓自己不失態。

“嗯，看起來是真的……”假裝看了十幾秒鐘，董冰皮膚上的毛孔因為陳立的呼吸而都豎了起來，陳立這才放下了項鏈，假模假樣的下了一句定語。

眼見李兵兵目眥欲裂，陳立知道自己目的已到，于是他根本不再留戀，直接拉起徐德剛往操場上走去，只留下那幾個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一群人。

操場上，一些排在前面的班級已經在排座位準備拍畢業照了，學校的大喇叭也應景的放起了一首同桌的你，用音樂給陳立他們的三年時光，劃上一個休止符：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

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

曾經最愛哭的你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問題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