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緩緩回頭，在李清那張臉上掃過。

確認般再次看向屏幕中的面孔。

一模一樣。

盡管在第二層看見李清克隆體的時候，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在這里再次看見這張臉，他還是感覺皮膚上凸起一陣雞皮疙瘩。

李清是個克隆人。

周進在心中緩緩得出答案，想想也是，變異無法控制的現狀自從地堡建立一直到現在，一百多年的時間。

他卻能夠研制出主動讓人變異的異化藥劑，這樣的研究水平，本就是周進心中的疑惑，只不過之前一直沒有利益沖突，將其拋在腦后，沒有深思。

到了現在，再想起來，全都是疑點。

趙星文父子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堵死李清后退的道路，其他人也是面帶詫異不解，看向李清。

李清嘴角一直帶著的笑容消失了，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沒有一絲動作，只是呆愣愣地看著屏幕出神。

周進閉上眼睛，再緩緩睜開，看向屏幕開口：

“該怎么稱呼你呢？李清？還是...文教授？”

他在屏幕下方的大腦上掃過，之前發生的一切事情在腦海中串聯起來。

第一次他得知文教授這個稱呼的時候，是在飛船殘骸之中，那位研究員的日記中看見。

日記中記錄了文教授利用地堡居民做實驗，將動物基因與人類基因融合。

在克隆倉核心那件異化物品中又得到新的信息，被稱為‘基因之父’的人研制而出。

從李清口中又得知，文教授，就是基因之父。

再加上二層看見的李清克隆體，和大腦，他仿佛撥開了外界彌漫的紅霧，再次看見灼熱的陽光灑向大地。

屏幕中的李清笑而不語，視線在眾人身上一一停留，最后落在姜敏身上，眼角閃過欣慰之色。

周進見他不答，或許是默認，接著開口：

“所以，創生研究所，從一開始，就只有你一個人，其他的人，全都是你的克隆體。”

“而李清，是你最后一具克隆體?！?

周進目光灼灼盯著屏幕，將自己的答案講述而出。

這一次，屏幕中的李清，應該說是文教授，沒再沉默，眼神復雜地看向周進，緩緩點頭。

“你說的沒錯，不過不完全對?！?

他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笑笑開口：

“我叫文清，是創生研究所的創建者，一直在十年前，還是有不少人的，只不過，發生了一場意外，讓他們都離開了這里?！?

法爾維克似乎想起了什么，邁出一步看著屏幕開口：

“是十年前的那次任務？”

文清看著法爾維克的眼神帶著些慈愛，仿佛看著一個欣賞的后輩。

“對，那一次，他們和我意見不合，選擇了離開，我沒有阻攔。”

他沉默片刻，忽然釋然一笑：“也怪不得他們。”

文清沒有接著解釋十年前發生了什么事情，反而是開口講述起他自己。

周進壓下性子耐心聽他講述，十年前他還小，發生了什么根本無從得知。

但他的目的...周進用余光掃了眼姜敏。

屏幕中的文清看著姜敏溫柔開口：

“很久以前，大概兩百多年前了吧，我在基因研究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我人生中最驕傲的那天，發生了讓我最痛心的事情，我的女兒出了車禍，在接我的路上?！?

“她死了，但我不甘心，將她的身體保存了下來。”

哪怕時隔多年，他再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依舊帶著愧疚。

“為此，我建立創生研究所，那個時候，過了些年，智藤出現了，我有了希望，讓她重新活過來的希望?！?

文清話語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嘆了口氣。

“這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難到我無數次想要放棄?！?

“克隆技術當時并不成熟，我克隆了她，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直到我的生命也來到了盡頭，不得已之下，我放棄了生命，用這種方式活了下來?！?

他低頭看向屏幕下方的大腦，輕笑出聲：“不管多少次，這樣看著自己的大腦還是有些奇怪?！?

“好在，我最后成功了，智藤的出現帶來了紅霧，紅霧又帶來了異獸，我的研究越來越順利。”

“217年，我終于成功了?！?

文清看著姜敏，嘴角帶笑：“只不過，她還有一個很大的缺陷，沒有情緒?！?

“好在，我再一次成功了?！?

“終于，讓我的女兒重新活了過來。”

文清的話語停了下來，目光溫柔的看著姜敏。

姜敏此刻呆愣愣的，雙眼之中，情緒涌動，茫然，不可置信，懷疑，憤怒...

周進從未在她臉上看見過如此之多的表情。

心中唯有一陣嘆息。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周進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位基因之父的所作所為。

他說的很簡單，短短幾句話就概括了兩百多年的時間。

但文清說的，只是露出海平面的冰山一角，更多的事情，被他隱去了。

周進不說，李清卻是皺眉開口：

“所以，你將整個地堡當做實驗基地，將這里的每個人當做你的實驗素材?！?

他失去了部分記憶，剩下的都是知識，但恰恰是腦子里的知識，讓他更明白，做成這樣一個實驗需要怎樣的代價。

實驗的最初階段，實驗對象一定是動物，最后是人。

地堡建立已經一百多年，而從那之前，他就開始進入人體實驗的階段。

也就是說，這一百多年間，不知道多少人因為實驗失敗，而喪失生命。

“你缺乏對生命的敬畏?！?

李清很難相信，屏幕中的人會是克隆出自己的本體。

這和他的思維完全不同，光是想想他就一陣膽寒。

屏幕中，文清卻是笑了，似是嘲諷李清，又像是嘲諷自己：

“你以為，你和我不同么？”

“不，我們是一樣的，現在的你，是我克隆出的最后一具身體，繼承了我所有的知識。”

“你和我一樣，同樣會為了探究未知而無視其他，從而導致悲劇的產生，但是刻意忽視那些因為你誕生的悲劇?！?

李清一愣，被屏幕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盯著，仿佛穿透內心。

他面色忽的一白，想起了自己癡迷研究異化藥劑，而當時的塞爾菲，用他研究出的異化藥劑，讓下層不知道多少人因此死去。

他并非不知道，而是像文清說的那樣，將這些東西拋在腦后，只顧著自己的實驗。

“我...只是一具克隆體么...”

姜敏聲音很低，帶著迷茫和無助，但在這空曠的房間中格外清晰。

她抬頭看向屏幕：“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