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生間出來，不經意差點撞到才走到門側的方舸懷里。

霍芙芙眨眨眼睛，盡量裝出小時候那種互相調侃的調皮模樣，強壓下心底的酸澀之意。

方舸有些驚喜，那眼神里，再也沒有一直端著的禮貌生分。和俏皮開朗的霍芙芙瞬間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她的笑容為何這樣欣慰？

方舸本該是開心的，心里卻有些異樣。

方舸盯著霍芙芙走入臥室的背影，有些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往洗手間里走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讓他有些恨自己太含蓄，剛剛就不該說這房子是他空置了很久的。

他就應該大聲和霍芙芙說，我沒有成家，也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身邊連一個親密的女性也沒有過，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終于看到我。

但他不能。

小儲看著他在浴室鏡面前抱起雙臂搖頭，一副快被氣笑的樣子，連忙上前檢查是不是哪里有問題。

“讓保潔收拾掉吧，一個也不留?！狈紧凑Z氣淡淡的，拍了拍小儲肩膀，努力裝得像個正常人一樣走了出去。

但小儲已經從肩頭傳來的虛浮力度里感受到，這個剛剛搬著石頭砸了自己腳的人，現在已經內耗得快要脫力了。

霍芙芙回到臥室給孩子擦了擦臉，余光看到方舸朝自己走了過來，是想和自己解釋什么嗎？

千萬不要解釋……自己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資格，聽這樣曖昧的解釋呢。

好在方舸只是來商量晚餐的事情。

“芙芙，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小囡忌口的?！?

接過方舸遞來的手機，她也不挑，只是不好弗了他的好意，就將列好的菜單隨意看過。

沒想到上面列的都是自己和媽媽愛吃的菜，連嬰兒輔食和霍老先生那份病護套餐都選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爸爸在心外科住院啊？”霍芙芙將手機又還了回去，“今天真是謝謝你。”

“都是我該做的。”

方舸連忙打斷她的道謝，再這樣下去，就要更生分了，他不需要謝謝，他就想一直一直對霍芙芙好，好到她想算也算不清，想還都還不了，兩人就這么緊緊糾纏在一起才好。

本來在手機上直接聯系酒店訂餐就行，但小儲看了看氛圍……趕忙借口離開。

“你的助理，剛剛我就覺得眼熟?！?

方舸呼吸一滯，生怕霍芙芙認出這就是她從方家逃跑那天的“網約車司機”。

“他叫你學長……也是我們大學的校友吧，想起來了，跟我同一屆，一起上過選修課?！?

“你還記得啊，”聽見霍芙芙這么說，方舸松了口氣。

兩人同一所大學，卻差了一屆，那時候，為了接近霍芙芙，天天蹭著她的課表一起去上選修，一蹭就是三年，確實結識了不少小一屆的同學。

“說來，也是巧，教建筑風水選修課的雷凌老師住院了，我今天去醫院看他，正好遇到了你?！?

看著霍芙芙還有點迷惑的神情，方舸繼續說：“你今天從住院部出來，差點滑倒，扶住你的人是我?！?

霍芙芙恍然大悟，“好巧……”

是啊，好巧，也是萬幸。方舸站在落地窗前，交握在身后的指尖有些顫抖。

夜幕已至，湖面黑沉沉的吞噬著倒映來的所有光線。如果今天沒有遇到他，霍芙芙的生活真的會被方家害得萬劫不復。

“方舸？”

聽到霍芙芙的呼喚，他回過了頭，屋內燈火通明，明明是不熟悉的房子，卻哪里都透著久別重逢的可愛。

他也不知道今天為何能這樣巧合又幸運。

用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大抵都能歸結給命中注定。

晚飯吃完，小儲帶著做完衛生的保潔團隊將廚余清理干凈后，就帶著大隊伍離去。

爸爸夜間還要陪護，霍芙芙拿起鑰匙，按下心疼自己的媽媽，就準備出門去。

方舸掛掉電話走上前來，“已經給霍叔安排好了護工，今天安心休息便是?！?

他還是那樣面面俱到，可這樣，自己會還不清的。

但，看著母親疲憊到已經架不住的眼皮，霍芙芙也只能先就這樣安排著。

明天她再自己想辦法吧。

霍媽媽真不知怎么感謝他才好。硬是強撐著又陪他多聊了會天。

臥室里傳來嬰兒的哭聲。“阿姨先去休息吧，我幫著芙芙給孩子喂好輔食再回去?！?

他搶先去拿了奶瓶。

霍芙芙將孩子抱了出來，看著方舸正在島臺旁，對著奶粉罐上的說明書看清楚了配比才開始沖兌奶粉。

他謹慎得如同在做實驗配比一樣，連每勺奶粉的都要精確地按照說明刮平了取量。

真是，認真得可愛。

方舸卷起袖口，修長的手腕骨節凸起的弧度正好，連白凈的皮膚下的青筋看起來……都矜持得有些性感。

大抵美色是誰都愛看的，自己這樣，也算不得什么，霍芙芙舔了舔嘴唇，將頭低了下來。

方舸將奶液滴在手腕上試了又試，確認好溫度后才拿了過去。

霍阿姨看著從小一起玩到大親如兄妹的兩人。歲月眨眨眼，方舸那個懂事小大人的靈魂，仿佛只是換了個成熟穩重的外殼，更加匹配了。

“真是麻煩你了小舸。”說著她就揉揉累到脹痛的太陽穴，實在無法繼續硬撐，便回了臥室，她不能緊跟著老伴一起倒下了，女兒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

客廳里只剩了他們兩個。靜得只能聽見奶瓶里咕嘟咕嘟的氣泡聲。方舸將一個靠枕墊在了霍芙芙抱著小孩微微懸空的胳膊肘下，調整了一個舒適的支撐角度。

貼心得也太過了啊方舸，你果真也已經生兒育女過了吧，在歐洲不結婚但是共同養育后代的也很常見。

篤定了他已經有家室后，霍芙芙終于找到了自己該擺正的位置。

熟人，我們是曾經無話不談，漸已生疏得熟人罷了。

霍芙芙的心思反而松快了，不再刻意避諱。抬起頭來對著他感激一笑，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地撞在一起。

方舸心跳慌亂了一拍。

靜靜的客廳里，不知是誰的心跳在隆隆作響。

但這樣的距離，真的能聽見霍芙芙的心跳嗎？大概還是自己的，奔涌的血液擊打在耳膜上，宣誓自己的心意。

這還是他倆從見面開始，霍芙芙第一次這樣直視著他，相處這么久，躲在殼里的蝸牛終于愿意在探出觸角來，自己感受這外界的善意。

方舸想給她留足的緩沖時間和空間。他站起身，取了餐桌上冷掉的輔食盒去廚房加熱，怕小孩刺眼，又順手將客廳里亮度高的主燈都關上，只留下了些柔和的燈光。

霍芙芙看著他忙前忙后的樣子。

確實，是帶過小孩的慈父才有的熟稔。

喂過輔食后，方舸自然地伸出手。

“嗯？拍嗝你也會嗎？”

不會，但這些時在育兒書上也看了不少了，只是缺乏實踐而已，他只是不想讓霍芙芙多受一點累。

方舸點點頭，將孩子接過來趴在自己的肩頭輕輕拍著。

毛茸茸的散發著溫暖的奶香味腦袋拱在頸側，惹得他有些想笑。

方舸不想讓兩人的獨處著，給霍芙芙帶來局促，原想幫著把寶寶哄睡著了就回去。沒想到白天被吵到覺的小寶寶已經亂了作息，現在吃飽了肚子，更是不肯睡，舒服地靠在寬闊的肩頭，邊四處張望邊哄自己笑，越玩越精神。

方舸只能繼續抱著勁頭十足的小不點繞著長長的客廳走，邊拉著霍芙芙聊些大學里的趣事，氣氛漸漸又被拉近。

霍芙芙窩在單人沙發上看著眼前慢悠悠繞著圈得兩人，方舸輕柔地和孩子說話的聲音，倒是將她哄得睡意泛濫。

昨晚在醫院陪護一晚，睡得并不好，白天又遭這么一頓折騰，體力早就透支了。

霍芙芙意識漸漸渙散，聊天的聲音已經有一搭沒一搭起來，有時甚至成了雜亂不成句的話語。

方舸啞然失笑，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去，霍芙芙已經像只昏昏欲睡的貓咪一樣，困倦地耷拉著眼睛，還試圖從困成一團漿糊的腦子里抽出邏輯來回應他。

他的心里已經軟得一塌糊涂。繞了過去，將毛毯蓋在了她的身上，調高地暖溫度的時候，又順便將燈光熄滅了不少。

房間里昏暗了下來，只有沙發邊小小的一兩盞燈，柔柔地低低亮著，將沙發上窩著的人圈在了一方充滿安全感的天地里。

方舸走過來時，霍芙芙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蹲在沙發邊，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空蕩蕩的心漸漸被填滿。

肩上的小寶轉過身來，用小小的手去摸霍芙芙的臉，被方舸捉了回來，“媽媽睡了，囡囡讓媽媽好好休息?！?

聽到了孩子的動靜，母親的本能讓她又強撐起眼皮，迷迷糊糊嘟囔了一聲，伸出手將方舸懷里的寶寶一把撈進了懷里。

想要哄睡，卻連點拍拍孩子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轉眼又沉入夢鄉。

方舸實在被她可愛到不行，還像小時候那樣，趁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輕聲逗弄著問：“芙芙以后有沒有什么打算啊……”

夢里是不是傳來了方舸的聲音。

她好像回到了兒時，方舸在門口候著自己一起去上學的時候。

不能讓他等太久，即便已經被夢絆得歪歪倒倒，眼皮已經徹底睜不開了，霍芙芙還是想回應他。

“做直播吧……不要……擔心我……還不清?！?

睡意昏沉間，理智加持下的克制和封閉消散開來，露出了真正的本心。

方舸噗嗤一笑，伸手將黏在她臉側的頭發撥開。這個回答讓他很意外，還以為她是像小時候一樣睡糊涂了，說些天馬行空的夢話。

他實在舍不得現在就離開，索性坐在了沙發旁邊的地上，守著沙發里的一大一小。

“不想和哥哥一起搭房子了嗎？”

“……想……”霍芙芙的聲音都已經變成了含含糊糊的嘟囔聲，“……他們不讓……”

方舸臉上笑意褪去，心里刺痛不已，他以為是上次抄襲事件里，大眾的口誅筆伐對她的影響還未消散，便連忙哄上，“不管別人，哥哥讓，哥哥喜歡?！?

“……不……他關我……不讓……”霍芙芙夢囈著，還低低啜泣了兩下。

方舸湊近了才聽清霍芙芙的話，他伸手輕輕沾掉了霍芙芙眼角的淚水，臉色變得冰冷一片。

除了方承柯能關霍芙芙，他想不到還有誰能這樣對待她。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他要和方承柯好好算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