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彼此對視,各自臉上都很嚴肅,仿佛即將面對的是什么生死大事。
馬友森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說。
“身為一組之長,這種身先士卒的事,是我責無旁貸的責任,不論接下來發生什么,都應該由我沖在前面。”
徐一峰則踏前一步,激烈要求。
“組長,我申請上前沖鋒!”
“你不行,我怎么能讓你倒在我的前面……”
“學習組可以一日無我,但不可一日無組長!我來!”
倆人在這你一言我一語搶著要“沖鋒”,玩得不亦樂乎。
江澄已經捂著發脹的太陽穴,當先往樓上走去了。
他二人這才躡手躡腳的跟在后面,不敢有絲毫聲音。
這一刻,他們仿佛化身恐怖游戲的主角,明知道前面會有什么恐怖的危險存在,卻一定要闖進去看看才行。
踏。
在三樓樓梯間,江澄再次停下腳步,探頭朝外面樓道看上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黑影正趴在三樓窗臺邊,低低抽泣。
身體還在一顫一顫的抖動。
聲音越發清晰可聞。
他縮回頭,再看身邊的倆人——
居然在那里煞有介事的打著戰術手勢。
什么你去對面,我在側翼包抄,你如何如何,我如何如何的操作。
還踏馬挺專業。
江澄揚起拳頭以作威脅,倆人馬上停止了打手勢。
“你倆先去別的地方,給我點時間。”
馬友森:“?”
徐一峰:“???”
倆人都很是迷茫,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見江澄很有自信的樣子。
倆人只能對視一眼,然后轉頭去了二樓。
江澄深吸一口氣,思考一下后,等到那邊的抽泣聲平復了一些兒,才走出樓梯間。
“有沒有人說過,你哭起來挺嚇人的,同桌。”
他走到窗臺抽泣的身影一旁,隔著兩扇窗戶,也“嘩”的一聲拉開一面窗戶。
學著對方的動作,倚靠著窗口,朝外面蒙蒙亮的天空望去。
謝暖有些哭花了的小臉兒,從窗前抬了起來。
隔著窗戶看看這邊的江澄,然后本能的有些想要閃躲、逃跑,但沉吟了一會兒后,她還是沒跑,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校服在她的腰背處微微緊繃起來,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輪廓。
江澄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天。
謝暖后知后覺的想去包里拿紙巾,江澄卻已經提前甩過來一包,還很是細節的沒有轉過頭來看她。
“謝、謝謝你。”
謝暖獨特的細膩音調,帶著破碎感的顫音。
淅淅索索。
一陣細響。
謝暖擦著眼淚,整理著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好一會兒之后才聲音糯糯的說。
“我、我好了。”
“嗯。”
江澄點點頭,依舊沒去看她。
“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我以為學校里不會有人。”
“抱歉打擾了你的私人時間。”
“沒有,我哪有什么私人時間呀,我現在就是個沒有感情、沒有靈魂,什么都沒有的學習機器,學習學習學習學習……”
謝暖重復著這兩個字,聲音越來越低迷。
“……”
“……”
一陣短暫而又漫長的沉默后。
謝暖忽然低低的說。
“我不想學了,真的,爸,我不想學了,我好累啊,我感覺到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學了。”
“以后都這樣叫嗎?”
“嗯?”
謝暖持續低迷的情緒中斷了。
錯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江澄在說什么。
饒是她脾氣好,都有種“氣笑了”的感覺。
“占便宜哦,壞人。”
“我挺喜歡的,要不你適應一下。”
“適應不了哦。”
“配合一下?”
“才不配合。”
一陣碎碎念般的插科打諢以后,謝暖居然莫名的從方才沉甸甸的情緒里走出了一些。
她揉揉哭紅的眼睛,示威似的微微抬起腳。
那意思是:你再說我就踢你了哦。
江澄不以為忤,反而還湊近了兩步。
謝暖:“……?”
江澄再次湊近兩步。
謝暖:“???”
再近,再近,已經完全站到她身邊。
見她仍舊呆呆地站在原地,江澄甚至還撅起后臀,非常欠揍似的在她面前扭了兩下。
你踹啊,踹這里。
“欺負人。”
謝暖憋了半天,才說出這么一句。
但卻半點威脅都沒有,反而很好笑。
“現在能聊聊了嗎?”
江澄已然站到近前,能聽到少女稍稍有些簡短且急促的喘息聲。
兩個人幾乎肩貼肩,在看同個窗外的風景。
漸漸露出云梢的陽光照進。
薄云一去不見回返,似是天晴了。
“呼……”
謝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如果是在半個小時前,江澄這樣問的話。
她會忍不住打開話匣,和江澄傾吐她最近的所有遭遇。
她會說,自從一模考試成績出來以后,班級里每天每一次每一科目的隨堂測驗成績,她爸爸都要過問。
然后拿來批評數落她一頓。
即便是她趴在桌上不愿意說,也不愿意聽。
她爸爸也還是會打電話給每一科的老師,一個個的問過去,然后扯開他的書包,將所有卷子都拍在她面前大聲的呼吼。
她會說,這幾天情況愈演愈烈,她回到家寫作業時,她爸爸就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
有一道錯題,就要罰她做更多題,就要拍桌子朝她大聲吼。
如果連續做錯同一種題目,就要再學更多。
她會說,她已經很努力了,她已經做出了她能夠做到的所有的一切,可是還是做不到她爸爸想要的樣子。
可現在。
她只會擦掉眼淚,重新戴上那副有些傻氣的眼鏡,認真地說。
“沒有什么可聊得了。”
“哦?”
“我有幾道題不會,可以教教我嗎?我有些笨,可以對我有耐心一點嗎?”
“當然。”
唰啦。
謝暖拉開有些撕扯痕跡的書包,從中拿出錯題本。
然后雙手交到江澄手上。
很快,樓道里就傳出江澄講解題目,和謝暖“哦哦”應聲,還時不時的記兩下筆記的聲音。
樓道口方向。
馬友森和徐一峰默默地探出頭來,朝這邊看上一眼。
然后馬上又縮回頭,彼此對視,打著手勢,小聲做交流。
馬友森:“那好像不是林學霸吧?”
徐一峰:“林學霸?那是誰啊?這是我們班的謝暖啊,是橙子的同桌,一個挺慢吞吞的人,居然也會哭成剛剛那樣。”
馬友森:“?”
他停頓了一下,才喃喃自語。
“又一個?橙子的女人緣這么好嗎?”
徐一峰戳破道:“女人緣?好像確實還不錯,誰讓那小子長了張油油膩膩的小白臉呢。
從小到大,還真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
不過他好像一直都沒談過。”
長著更加油油膩膩小白臉的馬友森,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侵犯。
怒瞪徐一峰一眼后,他才推推眼鏡。
“這下有些糾結了,我原本還挺磕上一對兒的。
一個成績中游的學生,為了與級花學霸白月光走到一起,而廢寢忘食的瘋狂刷題,這相當有意思啊。
但現在,親密無間的同桌互相治愈,互相安慰,砥礪前行……
好像、也很好磕的樣子?
這就太糾結了。”
徐一峰的腦袋上寫滿了問號。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馬子哥,你肚子里哪來的這么多花花腸子?
據我了解,橙子是個挺現實挺實際的人。
他沒那么草率的喜歡上一個女孩的。
我感覺他可能是覺得,咱們這年紀談戀愛就像過家家似的,寡淡如水,長久不了,所以壓根沒這方面的想法。”
馬友森直視他。
“敢賭嗎?”
徐一峰搓搓手。
“你想怎么賭,哥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