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能性忽然自她腦海中升起，林溪遠“騰”地坐起身，望向江暄。

“這幫匪徒，不僅同西域人勾結，恐怕還和官府有所勾連——”

江暄也想到了：“否則他們怎么會把你當作通緝犯？”

“我原想今日將那坑底屯兵之事報與官府，幸而慢了一步，否則倒成自投羅網了。”林溪遠眉目一凜，“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也不知太子那里如何？”

江暄點點頭。

他看向窗外，此時大雨滂沱，芭蕉翠葉垂垂，庭中點點落紅，大桃花樹最后的花瓣已經落盡了。

青州內河湖縱橫交錯，雨水亦多，入夏后，更是仿佛天上銀河全部傾落于此。

林溪遠收拾好細軟，同江暄扮作兄弟，順利通過盤查出了縣城。

日夜兼程，待終于到達匪患肆虐的云臺縣時，已是三日后。

烏云壓城，明明是白日，城門卻緊閉著，守衛依次排開，城樓之上，亦有將領值守。

進程前，兩人又扮回了夫人和侍女。

林溪遠剛到門口，便被守衛攔下，要求她出示身份文牒。

她將自己和江暄偽造的文牒一塊遞過去，守衛拿過一看，態度立時恭敬，道：“夫人，請在此處等片刻，小的前去通報文大人。”

林溪遠點點頭。

不久后，懸吊著一只胳膊的文嘉和，噔噔瞪，一路小跑過來。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一路波折，此刻再見到文嘉和，尤其是戰損版文嘉和，就連林溪遠這種冷心肝的人，也不由得生出一絲想念之情。

“夫君——”

江暄抬頭，忽然意識到林溪遠叫的并不是他。

“哎喲喂，夫人喲！”

文嘉和難得露出熱情的一面，拉著林溪遠，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確認她無事，又看向江暄，道：“阿月，你怎么樣？”

“承蒙夫人照顧，阿月并未受傷。”

“沒受傷便好，沒受傷便好。”文嘉和一連念了兩遍，“你們趕了好久的路，必是累了，今晚且先好生休整一番，明日同我一塊去見太子。”

走向刺史府的路上，江暄小聲問道：“太子如何？”

文嘉和四處望了一眼，亦低聲道：“回去再同你細說。”

“太子不好說，你的傷又是怎么回事？”林溪遠插了句話，“那次驛館刺殺，我們走后，有人襲擊你了嗎？”

文嘉和搖搖頭：“不是，我是在剿匪中受的傷。”

林溪遠眨眨眼睛：“怎么你一個書生還上戰場了？”

“我那是被迫反擊，”文嘉和嘆了口氣，“有人泄露了太子的行蹤，匪徒竟夜襲刺史府，幸而這回太子有防備，沒讓奸人得逞。我就倒霉些了，睡一半發現外面打起來了，方想跑出去就被人抓到，幸好沈喬趕到救了我一命，只是左臂仍受了傷。”

“沈喬？”

文嘉和笑了一下：“沒錯，就是那個沈喬，所以他這回非要送我益氣補腎丸，我就收下了。”

“泄露行蹤又是怎么回事？”

文嘉和道：“你也知道，太子原是要走水路來的，因著驛館刺殺，臨時換了路線，改陸路，故遲了兩日方到，那些匪徒，不偏不倚，就選太子剛到的那天晚上偷襲。”

“你們有沒有懷疑過……”

“文大人，這位是？”

正聊著呢，一位長須白面、身著紅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了，一派溫文儒雅。

“這是內子。”

“早聽聞文夫人容顏秀美、氣質嫻雅，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李大人謬贊了。”

“溪遠，”文嘉和為她介紹，“這位便是青州刺史李青山李大人。西南匪患猖獗，幸有李大人在此支撐，百姓方得一隅安寧。”

林溪遠微笑頷首。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李某只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

“李大人快別謙虛了。”文嘉和笑了一下，話鋒一轉，“內子長途跋涉，我先帶她去休息了，您忙著吧。”

進了房間，文嘉和想同江暄細談，便讓林溪遠先去湖心亭喂一會兒錦鯉。

她方邁出一步，江暄便拉住了她，許是意識到了什么，迅速松手。

文嘉和看了眼，表情有些復雜。

江暄道：“夫人已知曉我身份，不必瞞著了。”

文嘉和睜大眼睛：“殿下您自己認了？”

江暄搖頭：“夫人聰慧，猜出來的。”

文嘉和扶額：“既然如此，多一個人也是多一份力量，溪遠你坐下吧。李青山來之前你想說什么來著？”

“我想說，你們有沒有懷疑過有內鬼？”

江暄拿出那份通緝畫像，推給文嘉和。

他捏著畫像，仔細看了一番，隨后這拳頭越攥越緊：“豈有此理！我堂堂戶部侍郎的夫人，竟然成了通緝犯？”

“還有這阿蘭姑娘是誰？你什么時候還有個小名了？”

林溪遠將紅花村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文嘉和，說到私造兵器時，文嘉和眉頭已經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了。

“先別氣，后面還有的氣呢。”

林溪遠頓了一下，又將異族商人私售鹽鐵之事，同他說了。

文嘉和倒吸一口涼氣：“原料、兵器還有人馬，匪徒勾結異族，是想造反嗎？”

“若只是勾結異族，倒是好了，就怕……”

“就怕官府在背后充當保護傘——”

江暄道：“現在看來不是就怕，是已然成真了。”

王大人與異族商人畫舫勾結，林溪遠轉眼上通緝單，還有太子當夜遇襲，樁樁件件，都說明青州官府已被人滲透了。

林溪遠道：“夫君，你在這里也待了幾日了，覺得內鬼是誰？”

“王大人之流，不過是底下的小嘍啰，能調動至少一個縣的力量、又能知曉太子消息，恐怕這人，就在刺史府之內，并且職位不低。”

林溪遠繼續道：“緹蘭族人會在身體某處紋上族中圣花玉羅花，若是能找到紋身，說不準可以識別內鬼。”

文嘉和沉思片刻，搖搖頭：“去掉紋身很簡單，若是一一搜尋，未免打草驚蛇，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見太子殿下，同他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