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話音剛落,孟七的雙膝竟已結結實實朝著霍敏站立的方位砸向地面!
聲音干脆利落,在驟然死寂的演武場里炸開,如同平地驚雷。
“不可!”
霍敏驚得下意識上前一步,伸手欲扶。
演武場上頓時一片嘩然!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
霍家拳館弟子們臉上的震驚還未完全褪去,此刻又添上十足的錯愕。
拜師?這位只看一遍就能完美復刻迷蹤拳和破鋒八打的“怪物”,竟然要拜入霍家拳館?
而且還是拜看起來年紀相仿的霍敏為師?
這……這簡直匪夷所思!
霍敏的手停在半空,距離孟七的手臂僅咫尺之遙,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出的、練武之人特有的溫熱氣息。
她看著孟七那認真的眼神,心緒如同被狂風攪亂的池水。
“孟生,你這是做什么?”霍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迅速收回手,強自鎮定道,“你天賦異稟,悟性驚世駭俗,我這點微末技藝,如何當得起你的師父?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她說的并非全是客套。
孟七展現出的能力,已經超出她對“天賦”的認知極限。
教導他?
霍敏捫心自問,自己除了從小浸淫在霍家拳法中積累的經驗和感悟,在純粹的悟性和學習速度上,根本望塵莫及。
收他為徒,更像是一種荒謬。
孟七卻保持著下跪的姿勢,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著霍敏。
“霍小姐這話不對,武學之道,達者為先,但傳承有序,規矩不可廢,我既學了霍家的迷蹤拳,又學了破鋒八打,這兩門都是霍家不輕易外傳的功夫吧?按江湖規矩,我學了霍家的藝,自然就是霍家的人,外門弟子太疏遠,我要做就做內門親傳!況且……”
他的聲音異常誠懇:“霍小姐的功夫,剛柔并濟,實戰精義盡在其中,絕非‘微末技藝’,我心悅誠服,真心實意想拜師學藝,將霍家拳發揚光大,莫非霍小姐嫌棄我孟七愚鈍,不肯收留?”
這番話,半是道理,半是激將,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霍敏一時語塞。
規矩確實是規矩,孟七學了霍家核心拳法,若放任自流,確實不妥。
收歸門下,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可……讓他拜自己為師?
霍敏的目光掃過周圍。
弟子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此刻眼神復雜地看著場中的兩人。
有驚疑,有好奇,有羨慕,更有一絲的嫉妒……
日本人的挑戰一直如同警鐘般在霍敏心中敲響。
父親遠行未歸,強敵上門挑釁,霍家拳館正處在風雨飄搖之際!
孟七的出現,他那匪夷所思的領悟力和展現出的實力,幾乎是絕境中從天而降的一線生機!
他主動要求入門,更是將這份力量與霍家拳館牢牢綁定在一起的機會!
“孟生請起。”霍敏的聲音多了一份鄭重的意味,“拜師收徒,非是兒戲,更需明證,你既有此心,又確實已學了我霍家兩門核心拳法,按規矩,確該納入門墻,但我資歷尚淺,代父收徒更不合禮數。”
她微微停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故此,今日暫且行入門之禮,記名于我霍敏名下,待我爸爸歸來,再擇吉日,廣邀武林同道見證,正式行拜師大禮,入我霍家拳譜!在此之前,你便是霍家拳館記名弟子孟七!”
此言一出,演武場上又是一陣輕微的騷動。
此言一出,身后的弟子群里終于壓抑不住地爆發出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響起,充滿難以置信。
“記師姐名下?!”
“師姐她……她這是……”
“天哪,師姐居然收徒?那我們不是成了師叔?”
“……”
代師收徒行不通,記名于霍敏名下,這是目前最穩妥也最符合規矩的做法。
弟子們看向孟七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復雜。
孟七聞言,眼中笑意更深,似乎對這個結果頗為滿意。
他不再堅持下跪,而是依著江湖規矩,對著霍敏抱拳躬身,朗聲道:“弟子孟七,拜見師父!”
這一聲“師父”,叫得干脆利落,毫無扭捏。
霍敏只覺得耳根微微發熱,這稱呼落在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分量。
她強自鎮定,微微頷首:“好,孟七,你既入我門,便要守我霍家規矩,尊師重道,勤修武藝,不可仗技欺人,更不可辱沒霍家名聲。”
“弟子謹記。”孟七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好!”霍敏猛地吐出一個字,斬釘截鐵。
她抬手,毫不猶豫地解下腰間佩戴多年、象征霍家核心弟子身份的一塊溫潤青玉佩。
玉佩古樸,一面刻著繁復的纏枝蓮紋,一面是一個蒼勁有力的“霍”字。
她上前一步,將玉佩遞到孟七面前,聲音沉凝有力:“這是我霍家信物,現在時間倉促,暫時用這塊玉佩作為憑證,等我爸爸回來,再舉行正式的拜師大禮,公開宣告!”
她的意思很明白:我收下你,給你名分,但正式的、板上釘釘的拜師禮,要等你真正替霍家拳館立下功勞之后。
這既是規矩,也是她給自己、給霍家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險。
孟七的目光在那塊古樸的玉佩上停留一瞬,然后伸出雙手,穩穩地接過玉佩:“明白,謝師姐……不,謝師父成全。”
他改口改得極其自然。
入室才能得道。
只是“師父”二字從他口中吐出,似乎帶著一種奇特的重量,落在霍敏耳中,讓她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顫。
她強自鎮定,沉聲道:“起來吧,隨我來正廳。”
隨即轉身,脊背挺得筆直,步履沉穩地穿過依舊沉浸在巨大震撼中的弟子人群,走向前院的正廳。
孟七將那枚尚帶著霍敏體溫的玉佩隨意揣入懷中,起身,拍了拍膝蓋上沾染的塵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正廳內光線略顯幽深,幾縷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射入,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線香和舊木家具混合的味道。
正對著大門的墻壁上,懸掛有一幅筆力遒勁的“武”字中堂,下方是一張寬大的供桌,桌后是供奉著霍家歷代祖師牌位的神龕。
香爐里積了厚厚的香灰,幾炷殘香還飄著若有若無的青煙。
霍敏走到供桌前,從旁邊的香筒里抽出三支新香,就著長明燈的火焰點燃。
她面容肅穆,雙手持香,對著歷代祖師的牌位,深深三鞠躬,然后將香穩穩插入香爐之中。
青煙裊裊升起,在她沉靜而帶著一絲緊繃的眉眼間繚繞。
“霍家列祖列宗在上。”霍敏的聲音在空曠肅穆的大廳里回蕩,帶著一種告慰先靈的莊重。
“不孝女霍敏,于此危難之時,收孟七入我霍家拳門墻,記我名下,孟生身負異稟,志在武道,望列祖列宗英靈庇佑,指引其心,匡扶其行,使其不負霍家拳忠義之名,光大門楣!”
說完,她再次深深一揖。
然后轉過身,目光投向一直靜靜站在廳堂中央的孟七。
“孟七。”霍敏的聲音恢復清冷,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正式。
“今日于此,奉香告祖,你便是我霍家拳館的記名弟子,門規戒律,稍后自會與你細說,霍家拳法,剛柔并濟,重德更重義。望你謹記今日之言,勤修苦練,不負‘霍’字。”
孟七微微頷首,顯出一點難得的鄭重:“弟子孟七,謹記師父教誨。”
這聲“師父”,在此刻此地,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甸。
霍敏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心頭那根繃緊的弦,似乎又勒緊一分。
“你也知道日本人上門來挑戰一事。”霍敏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驅散廳內沉凝的氣氛,“此事關乎霍家拳館存續榮辱之事,迫在眉睫,但我爸爸又不在家,所以……”
說到此處,她停頓不再言語。
孟七接過話茬:“師父的意思,是要我替霍家拳館,接下這場?”
這句話問得直接,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間割開方才拜師告祖的肅穆帷幕。
霍敏迎著他驟然銳利的目光,那目光像實質的針,刺得她心口微微一縮。
她沒有回避,下頜繃緊,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是,而且你將會是第一個上場,你可愿意?不愿意現在也可以退出霍家拳館。”
這是她要收記名弟子那一刻起就做好的決定,沒有退路。
打算采取田忌賽馬的策略,先用孟七試探日本人的身手。
孟七淡然地點了點頭,只說兩個字:“懂了。”
沒有慷慨激昂的承諾,沒有熱血沸騰的誓言,只有這簡單到近乎敷衍的兩個字。
然而,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卻隨著這兩個字彌漫開來。
霍敏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微微豎立。
她毫不懷疑,眼前這個人一旦站在擂臺上,其展現出的力量會比他的言語恐怖百倍。
“好!”霍敏果斷地截斷這令人心悸的沉默,轉身走向通往后面演武場的側門,“隨我來。時間緊迫,霍家拳真正的精髓,你須盡快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