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掙錢的時候難受。

掙了錢也難受。

羅楓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老媽的詰問：錢這東西還分高尚和卑劣嗎？

嗯，還是漏算了時代的局限性。

此時的西北小城和生活在小城里的父母，其實還是非常傳統的那類人，非常講究來錢的門路。

不像他。

現在已經養成了“向錢看，向厚賺”的固定思維模式，對斂財的方式方法壓根就不在意。

只要在法律框架內即可。

法無禁止即可為！

“你們到底騙了人家多少錢？”周晚晴聲色俱厲。

她有點失望。

從小到大都非常聽話省心的兒子，怎么突然間變得如此陌生？

騙錢這種事也敢干！

難道說，學習優秀、前程遠大的兒子，真要蛻變成一個市儈的商人不成？

呵斥的同時，她也有點心塞：這幾年忙著工作對兒子的關注太少了，應該緊盯著點的。

“老婆，別著急?！?

眼看火山即將噴發，原本有些發懵的羅富團也終于回過神來：“如果楓娃擺的是卦攤，很有可能我也給他貢獻了五十塊錢，真心實意的給錢，不算騙?！?

五十塊？

你花錢真大方！

周晚晴噴火的眼神突然轉向老羅，態度很明顯：把話說清楚！

“你倒是不著急。”

羅富團苦笑著解釋起來：“自從接近高考，我就擔心得不得了，怕楓娃考不上好大學，天天失眠?！?

“沒想到，高考結束后我更擔心了?！?

“天天操心打聽分數線，還忙著跟各種人討論學校志愿，生怕娃踩進坑里?！?

“你看看，都上火了。”

“今天下班的時候，路過文廟看到有孔夫子像，還有很多人排隊……”

聊到抽簽的過程，老羅手舞足蹈起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你是不知道?。　?

“金榜題名！”

“金榜題名！”

“看到這四個字，我一下輕松了，感覺比三伏天喝冰鎮啤酒還舒服。”

“不只是我一個人這么感覺，我們辦公室也有同事去排隊抽簽看運氣，下午開心得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再也不愁眉苦臉了?！?

“干活特別帶勁?！?

“接人待物的態度也非常好，感覺整個人都蛻變了?！?

“娃說的沒錯?！?

“這種算卦真的能消除考生家長的焦慮情緒?！?

“而且，收錢也是隨心扔點，我一開心扔了五十塊算是多的?！?

“大部分人扔的一塊兩塊，五塊十塊……”

打??！

聽完來龍去脈，周晚晴抬手打斷老羅同志的敘述扭頭盯著撇嘴的兒子：“你爸說的那個攤位，真是你的？”

“媽，早晨那個攤位只是嘗試，卡里這些錢都是那個攤位半天內賺的。看到生意比較好，我下午又鋪了五十個攤位，估計還能掙到五萬塊左右。雇人了，開銷比較大，收入比起頭一個攤位差很多。”

羅楓實話實說。

反正遲早都要面對老媽的拷問，還不如讓周醫生早點適應“一切向錢看”的時代潮流。

繼續堅守著原來的道德情操，只能贏得富人羞辱和一生清苦，不值得。

大不了挨揍嘛。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笤帚疙瘩的親吻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靠著擺攤算卦，一天掙的錢比我跟你爸一輩子攢的錢都多？”周醫生也難以免俗，開始關注起豐厚的收入。

“運氣好，不是本事?！?

羅楓小心翼翼地措辭著說話，免得步子邁得太大，把周醫生帶偏。

醫生這個職業如果一天到晚盡琢磨著怎么發財，絕對要出事，出大事。

“真沒像你爸似的頭上扣個鐵鍋就敢號稱能接受宇宙信息？”

周醫生狐疑地擦干手上的水珠，努嘴示意：“走，去客廳仔細說說?！?

沒完了？

當年頭上扣鐵鍋接受宇宙信息的人又不止我一個，犯蠢是大家一起犯，干嘛逮著我說個沒完沒了？

還當著兒子的面？

聽著被媳婦抖出來的老底，羅富團很不開心，卻又不敢反駁，只能假裝什么都沒聽到跟在周醫生身后走向客廳。

“我可沒給頭上頂過鐵鍋！”

羅楓憋著笑沖老爹后腰插刀——他上小學的時候，老爹跟中了邪似的，愣是花費不菲的代價買了口鐵鍋扣在腦袋上練功。

愣說自己通過鐵鍋能接受到宇宙信息，還想讓他們娘倆也試試。

試試就逝世。

進入狂暴狀態的周屠戶當場砸扁了鐵鍋。

沒想到老羅還是不死心，再次偷偷掏錢買了鐵鍋頂在腦袋上跟著練功，結果被老媽拎著笤帚疙瘩一路追殺回家，從此變成了單位里的氣管炎。

時不時就被親朋好友拿出來開涮。

據說，老羅因此錯過了關鍵的晉升，在單位里混得很不如意。

“臭小子，你肯定皮癢了?！崩狭_惡狠狠地向兒子炫耀著一家之主的威嚴。

可惜真正的一家之主已經進入審判模式。

周醫生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平心靜氣地沖兒子努嘴示意：“坐下，慢慢說，你到底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

賺錢買QQ，買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唄。

羅楓倒是沒有直接說買QQ的事，即便他說了，此時的老爹老媽還無法理解QQ的價值。

互聯網概念才興起不久，虛擬空間里的東西看得見摸不著，誰花錢誰是冤大頭。

實體經濟概念根深蒂固。

他只能仔細措辭：“反正暑假閑著也是閑著，暑假拿著你們辛辛苦苦攢的錢去旅游，其實也沒什么意思，搞不好遇到小偷一次把錢丟干凈了。”

“我就想試試能不能利用暑假時間掙點錢，買臺電腦。”

“現在各個機關單位都在推進電腦辦公。”

“如果能買臺自己的電腦，以后上了大學也正好可以用剩余時間來學習?！?

“同時?！?

“通過擺攤，可以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不同人群?！?

“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增長見識，遠比旅游來的更加直觀一些。”

“說到底，成年人世界的本質是人與人之間的交互關系，而不是人與物之間的交互關系。”

“學會與不同的人打交道，才是最關鍵的成長課程。”

這貨是我兒子？

聽著兒子侃侃而談的內容羅富團驚得目瞪口呆：我十八歲的時候要是懂這些道理，現在早爬上總經理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