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天色,果然差到了極致,竟下起了雨,雖然一個人睡在房里,只聽到細細的婆娑聲響,好似蠶食桑葉般令人舒心,然而起早一看,卻只能看見滿地的殘紅。杜若怔怔的看著那碎滿一地的紅,那是桃花的濫觴。那尚自停翹在枝頭的桃花雖還是那樣的美,或艷麗,或靜放,然,卻終究抵不過那碎紅帶給人的落寞。
被關在這個府中,有了多少年歲她已記不得了,然而卻清晰的記著五年前,也是那一夜細雨,桃花濫觴。她那絕世嫵媚的娘親不顧爹爹的哀求,卻是面帶輕蔑的將半跪在地的爹爹推倒在那滿地的碎紅中,無論爹爹如何的哀求,她如何的哭喊,娘親都沒有再回頭。
“沒用的男人……”
“寒窗十數載,卻根本考不了什么功名?!?
“考不了也便算了,杜家怕是毀在你手上了,你杜中辰除了捧著那么幾本書,還會干什么?”
“滾開,不要攔著我,跟著你這樣沒用的男人,我怎么會幸?!?
“你愛我?難道就是這般的愛?杜中辰,你應該知道,這樣的生活,我再也受不了?!?
“忘了我,什么也不要再找上我了,若兒荷兒,她們姓杜……”
那一天,她的懷中抱著哭累睡著了的杜荷,紅腫的眼,卻愣是不敢閉上,直直的瞪著娘親離去的方向,然而多少年過去了,爹爹終于是守得云開見月明,先是有了一個小功名,憑著自身的才干和識時務一步步升遷,最后更隨同虞相等人擁護熵帝即位而做到御史的位置,以往對爹爹白眼相向的人,見著他,亦是只能訕笑著恭謹的道一句杜大人。只是這么多年了,看著娘親離去的方向,似乎已成了她的習慣,她總是相信,有一天娘親能再次從那個地方,微笑著走回來。
她略有些苦澀的抬手撫上了自己的臉,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美,只是卻帶著些驚慌,世人都盛傳杜府的小姐杜若姿容瑰麗,舉世無雙,人面桃花,相映紅。似乎是真應了桃花之說,那樣美的濃烈,叫人一見之下便有觸目驚心之感卻并不在人心中留下濫觴的感覺,那樣嫵媚之中更帶了些許窈窕婉約,濃郁而不張揚,正是眾人眼中的杜若,卻并非是她心中的杜若。已經忘了有多少次,她在那場殘紅的夢中醒來,見著鏡子里自己的容顏一點點的變得清晰,那是和娘親,相似的面容啊。
爹爹有些厭惡自己,也是因了這張臉么?多少次她看著他拼命的搜尋著一些權貴大臣喜歡的事物,瞅著機會送過去;她看著他拼力的想要向上爬,卻知道他心中的苦,娘親的離開,真的是爹爹心中那一道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口。
“小姐,準備好了么?”她正自怔惘間,院門已經被人輕輕推了開來。柳兒笑瞇瞇的踮著腳,向著里一個勁的瞅,待見著杜若還是那般家居時略有些隨便的裝束,不由小嘴一垮,“小姐,你不是很想出去么?怎么還不換衣服?!?
杜若微微一怔,視線從桃花中緩緩移開,只是眼角余光瞥見滿地殘紅,霍地下垂,“爹爹,他真的允許我出去了么?”
“那還有假?!绷鴥河行@怪的走了過去,雙手扶在杜若肩上,笑的明媚,“小姐這么聽話,老爺還有什么不滿意,快些準備,否則出去就晚了呢,汜水那邊可是很多官宦小姐會去的地方。”
“可是,我去那邊做什么?”她很用心的學習一切官家小姐所需要的一切,為的只是爹爹的一個笑意,就算是施舍給她一點溫柔也行,他要自己何時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從來不會違抗,只是她沒有想到,她只不過無意中提到寒食這天想要出去,爹爹,竟然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