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剎那間似是要深墜谷底，猛然一個回旋，暗影飛快的撲上前去，向著她的簪子奪去，“嗤”的一聲，是簪子刺入皮膚的聲音，沒有預想到的疼痛，這一瞬間，好似什么都靜止了一般，她怔怔的張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青碧玉簪直直的插在他的手臂之上，血不斷的從他暗青色衣上涌了出來，勘勘染紅了一大片衣衫，“森……”她顫抖的喚出聲來，緊緊的按住了他的手臂，一只手不住的放在那簪子上，卻又馬上飛快的拿開，不敢伸手去拔。
一聲輕嘆自他喉間逸出，他一把握緊了簪子，牙一咬，猛地將它拔了出來。另一只手卻是飛快的覆了上來，免得手臂上的血一霎時噴射出來，污了凝碧的臉。
鐵鏈丁玲當啷的聲音不住的響起又慢慢隕沒，卻在不久之后又鍥而不舍的再響起，衣奴掙扎著將自己的背挺的筆直，雙眼直直的看向凝碧，似是不信又似是要透過她的身體看向不遠處那在屋子里靜悄悄而立，那笑得燦爛之人，雙手虔誠的托在手心里的，是一捧潔白似雪的梨花白，“你說什么，你欠華兒，你欠華兒一條命？”
“你剛才是不是這么說，你欠華兒，你欠她一條命……”一時的安靜怔惘換來的卻是她如小獸般瘋狂的嘶叫，鐵鏈叮鈴之聲不住的響起，混合著她尖聲的嘶啞，衣奴的眼中，閃爍著的不再是幽深清澈的水眸，此時她的眼中，騰騰燃燒著的是如火的怨憤，那里閃耀著的是兩簇生氣盎然的火焰，腦海中霍然間閃過兩張重疊的臉，她驀地尖叫出聲，“是你，是你，玉姑是你，聾啞女是你，原來是你引華兒去的禁苑，又是你用繩子將她絞死，偽裝成自殺模樣……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失聲痛哭著，她緩緩坐下身來，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冷冷的抬眸瞪視著那兩個因著自己突如其來的嘶叫而怔愣在當場的人，她靜靜的看著凝碧，靜靜的看著她面上露出一抹歉疚無奈的苦笑，心中不由的對自己起了怨恨，為什么，她看向自己時那歉疚的笑，玉姑和聾啞女，谷溟翼衣袖之上的金線百合，自己早該想到，早該想到，只是，早該想到又如何，華兒，她再也回不來了。
“到底是為什么呢？”眸子里那能同火光相較一二的怒火慢慢的隱退下去，她幽深的雙眸中，漸漸的涌起一抹悲傷和凄涼，怔怔的側頭看向凝碧，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報仇，真的有這么重要嗎？可以讓人無視身邊無辜的性命？”
“不，不……”凝碧哭喊著推開暗影，踉蹌著幾步跌坐在了她的面前，緊緊的按住了她的手臂，她瘋了似的搖頭，“不，我以為我的心中只有仇恨，我以為只要讓劉媛死，我什么都能做，簡湛南，對不起，對不起……等到她死了，我的心也空了，報仇，沒有用啊，什么都回不去從前啊……對不起……”
“對不起？”衣奴側著臉看她，臉與臉相離幾近少許，唇邊緩緩綻開一抹略帶譏誚的淡笑，眼中的黑眸慢慢的轉動，又看到了那抹站在窗口不住嬉笑的人，眼中慢慢的彌漫起那濕熱的水霧，“華兒，她是好美，好干凈的一個孩子，她還在等著我，可她連到死的最后一刻，都沒有看到她想見到的人出現……夫人……你怎么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
“對不起……”凝碧無力的搖頭，只覺得心中就算有著千言萬語，吐出口的亦是只有這一句，頸上驀地一寒，她驚愕的睜大眼，身子忍不住輕輕顫動起來，是衣奴的手輕輕的覆在了她脖頸之上，透著涼意的指腹在她白皙光滑的頸上細細摩挲，驀地，衣奴猛地抬眼，狠狠瞪視著要有所動作的暗影，那眼眸中閃著的盈盈璀璨里，隱隱有著警告之意，那一瞬間的光采琉璃，竟有一股威懾之力，讓他都不由的止住了腳步。
迷離的笑，乍然閃現在衣奴蒼白無血的臉上，她的手慢慢的攏緊，細細看著凝碧臉上心甘情愿受死卻又不能強自遮擋住的一抹死到臨頭的驚恐，眼角余光瞥見暗影要不顧一切的撲上來，她忽然將手一松，狠狠的推向凝碧，將她推倒在地，她涼薄的唇一開一闔(he)，無力的吐出心中在一瞬間做出的決定，“要了你的命又如何？”緩緩的仰起頭，她優美柔和的下顎之上，還隱隱掛著凝碧為她擋去那一腳留下的血珠，那么輕顫顫的在上面晃動，卻不滴落下來，隨即，她幽幽的話語如薄冰般一絲絲的從唇邊虛無的笑里逸散開來，“殺了你，華兒也回不來了……還平白多一段情殤……”
暗影眼中閃過一陣劇烈的波動，他飛快的上前，將凝碧緊緊的摟入自己的懷中，那么用力的緊緊相擁，在那一瞬間，經歷著失去她，重又得到她那冰火兩重天的折磨煎熬之中，他已是再難對她輕易的說出恨字，凝碧在他懷中一個勁的不住流著眼淚，她知道衣奴和華兒之間的感情，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她能想到的唯一解脫便是一命抵一命，她從來都是明明白白的人，有仇便是拼了全力也會報，有欠他人的，要她做什么，亦都是無怨無悔。只是她剛剛聽到了什么……要放過自己嗎？
唇上慢慢牽起一抹絢爛到了極致的笑容，衣奴緩緩的站起身來，那臉頰之處還有未干的血跡在她臉上畫出一道道瑰麗的芳華，凄涼之中，蠱惑人心的美，卻來的更為蒼白，“你不是要報仇嗎？很好，沖著我來。”她一字一句慢慢說道，面上閃過一剎那間的溫柔，微垂下眼眸，雙手溫柔的撫上自己已略有行跡的小腹，她笑的綺麗，笑得纖秀絕倫，“暗影，放過三哥，放過我的孩子，亦請你，放過凝碧，放過溟翼，放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