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太監(jiān)一愣,忽而卻像是見著鬼一般臉上盡是驚恐的神色,他猛的跳起身來,將谷溟翼撞翻在地,轉(zhuǎn)身逃命似往原路飛奔。
“唉,你別跑……”衣奴焦急的扶起谷溟翼,也不顧身上已是一片片的斑斕,扯開腳步跟著追去。
“簡湛南……”谷溟翼一急,顧不得拍打著身上沾了滿身的花瓣和塵土,亦是飛快著跟上。就這樣,他們這三人,逃的逃,追的追,一些宮娥太監(jiān)不知他們?yōu)楹芜@樣,無不盡量避了開來,不敢對這宮中帝王極是寵愛的翼主子有所干涉,以為他定是又想出了什么法折磨人,一時之間,他們都是有些同情的望向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太監(jiān)。
“你別跑,”谷溟翼跟著跑在后面,自己心里莫名發(fā)怵,實在想不明白衣奴為何似瘋了般追著那個太監(jiān)跑,他跑的累極,對那些對他們避道而行之人心生煩郁,忍不住怒著嚷嚷,“都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幫忙追?”
“啊……是,是……”立時有著更多的人開始追趕。
“小悠子,你站住。”衣奴只覺得快要接不上氣來,她忍不住停了下來,喘著氣一聲接過一聲,“小悠子,你停下來,我沒有惡意……”
小悠子扶著身子站在不遠處,聽到她的話語,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憂慮,他本已在怔愣之后,開始往她走去,卻被衣奴身后突然多出來的那些太監(jiān)宮娥嚇得一愣,隨即便又是拔腿而跑,衣奴拼命的想再趕上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玄色的身影竄進一處陰影處后,再也看不見,她站在那處過道口,只覺得欲哭無淚。
“簡湛南……”谷溟翼跑的滿身是汗,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挨了過去,“湛南?”他不確定的輕呼,卻換不來那獨自而立人的一聲回應(yīng)。
身側(cè)站滿了跟著追趕的太監(jiān)和各殿無事的宮娥,他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谷溟翼小臉上猛地閃過陰狠,霍然回頭,寒叫道,“都在這里做什么?要爺取了你們的命,還不快滾,滾……”
“啊……”眾人顯然從未見過這樣暴怒中的谷溟翼,呆愣之后均是驚呼一聲快速的散了開,誰也不敢得罪這樣喜怒不定的翼主子。只一瞬,本是人聲鼎沸的過道入口,已是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湛南。”谷溟翼挪過身去,雙手牽起她的手,只覺得她整個身子都在不住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跑的過于惶急,還是為著其他,“怎么了,那個小太監(jiān)是不是得罪你了,我滅了他……”
“別。”衣奴慌張的一下子捂緊了他的嘴,湊近他,雙眼卻是迷離的望向那看不見盡頭的幽深過道,“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身后的人。”
谷溟翼蒼白的臉上慢慢的溢出點點可疑的紅暈,他的鼻子輕輕嗅聞著,怔怔著帶著絲迷惘,“小悠子……小悠子,好像在哪里見過他……”
衣奴心中一驚,“在哪兒?”
谷溟翼想了許久,腦中只是有個模糊的場景,才剛要搖頭,便聽見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喚從不遠處緊緊傳來。
“翼主子,你在哪里……翼主子……”是谷溟翼的貼身太監(jiān),他的身后跟著一人,面上帶著慍,遠遠的看去,衣奴只覺得那人的眉目雖是有些模糊,卻似是自己熟悉之人。谷溟翼臉上含著絲薄怒,卻隱忍不發(fā)。
等那人走近了,衣奴才終于看清了那人的眉眼,卻是浣衣局的鬼面姑姑。玉姑跟在來喜身后,看見谷溟翼,自是少不得一陣嗔怪,她見著衣奴,對衣奴恭敬的喚她姑姑,亦只是沉靜著臉淡淡點頭,算作回應(yīng)。
“主子,您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她一雙微微有些銳利的眼,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轉(zhuǎn)了個來回,眉不由的一皺,嗔道,“您是天燁先帝的皇子,不久之后的王爺,怎得還如孩子般在宮里瞎跑瞎鬧。”
“姑姑,我……”衣奴剛要開口解釋就已被玉姑猛然一眼而噤口不敢再說,那樣的眼神,銳利兇狠,饒是清涼淡然如她,在宮中飛揚跋扈如谷溟翼,都略低了頭。
谷溟翼小心的觀察著玉姑的臉上的表情,訥訥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來喜在玉姑身后滿臉沮喪,顯然在這之前已經(jīng)被訓(xùn)了一頓。
谷溟熵撥給谷溟翼的幽和居是其生母凝碧夫人生前的居所,亦是離凝碧湖不遠,幾乎走不到多久就能到達。才一走進幽和居,衣奴終于是明白為何總能在谷溟翼的衣袖上看見那大朵大朵的金線百合了。
整個幽和居的前院明顯就是一片百合的海洋,一簇簇一叢叢,她還從未見過,自己能置身于這樣一片一片的白色中,她雖愛極了那淡淡的梨花白,可這樣的白色,純白有之,在她看來,更多的卻是一片慘淡,讓人看著,心間不由生出一股憋悶之感來。
玉姑見她怔怔的對著百合發(fā)著愣,在她身側(cè)淡淡道,“凝碧夫人生前極愛百合,在她死后,深愛她的男人在這個院子里種滿了百合。”她靜靜的看著這一地的潔白,雙眼慢慢開始游離,衣奴卻是愣了一愣,疑惑的看向她,暗道,心愛的男人?為什么不說是先皇?
察覺到她疑惑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不住的探尋,玉姑的眼一霎時又變得清明銳利,她面無表情的看向衣奴,冷冷道,“在這宮中,知道的越少,便活的越長。”說著便是再無言語,側(cè)身越過她時微微一頓,淡淡的的幾個字,卻讓她面上淡淡的笑容一時間都僵在唇上,來不及變換。
她聽到玉姑極是輕緩,卻更像是云淡風(fēng)輕的警告,“不要再來招惹谷溟翼。”
“姑姑?”眼看她的身影要消失在自己面前,衣奴急急的喚出口,“我在攏翠軒見到過一個人,她不能說話,也聽不見,只是卻和姑姑長的相像,姑姑,她是誰?”
玉姑背對著她的身子猛的一下子僵直,她霍地回轉(zhuǎn)過身來,眼眸深處,隱隱透著透骨的怨毒,玉姑惡狠狠的盯著衣奴,喝道,“關(guān)你什么事,你自身都難保,還來管這樣的閑事。”說著恨恨的一甩袖子,轉(zhuǎn)身進門。
衣奴一個人置身在那一片純白的海洋之中,只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在飛快的一晃而過,是她抓不到的,玉姑,和那個聾啞女,還真是一個梗在人心口的刺啊,只是聾啞女和華兒的死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她不能,亦絕不會只當(dāng)這是閑事。
將接下來一兩個月谷溟翼要用到的衣物都盡數(shù)準(zhǔn)備好,放在幽和居,玉姑逮著來喜將一些要注意的事做著細細叮嚀,雙眼卻是隨著那案桌旁挨的很近的兩顆腦袋,不由的幽幽嘆氣,來喜疑惑的抬頭去看她,卻見她已是一臉沉穩(wěn)的繼續(xù)講了下去,“三月后,就會有大臣上奏要讓主子出宮建府,或許太后皇上她們會想要再留主子一會,但也難保主子會出宮,我會準(zhǔn)備好那時要用的衣物,差人送來,你便好好收著,不要到了時候弄得一團糟。”
“是。”來喜用心的細細記下,卻隱隱覺得身側(cè)的玉姑有些心不在焉,“姑姑?”他小心翼翼的喚道,終將玉姑的神思喚了回來。
“還有,現(xiàn)在正是變天的時候,可莫要讓主子著涼了。”玉姑不厭其煩的細細說著,那一瞬間,眉眼的溫潤讓衣奴無意中抬眸看過去的衣奴微一怔愣,原來這個人,亦是會溫柔的淡笑啊。她飛快的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和谷溟翼說著什么,心中卻留了個心眼,只覺得玉姑在一旁吩咐來喜的話語,細到了谷溟翼的吃食住行,當(dāng)真是無微不至,這種該說是職責(zé)還是關(guān)懷的態(tài)度讓她迷惑起來。
攏翠軒里,那個聾啞女衣袖上與谷溟翼一模一樣的百合紋繡,只是不同的是,谷溟翼的上面是用金線勾勒出來的大朵百合。而這個與聾啞女長的相似的玉姑,卻是對谷溟翼的一切都這么上心,剛才還是那般認真堅決的要自己別再招惹谷溟翼,只是,自己和小翼子,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會讓玉姑這般的緊張?還有,她總覺得那個聾啞女并不是聾啞女那樣簡單,只是隨著禁苑發(fā)現(xiàn)御醫(yī)何起尸骸的那晚起,那個啞女就和那黑衣人消失的無蹤無影,就像在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更像是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她越想心中就越是對玉姑更多了一些的留意。
玉姑似是有些心事,她細心的檢查著幽和居里有哪些東西是需要重新置辦,哪些是可以先緩一陣子,遂沒有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被人細細看著。
“姑姑……”幽和居外忽然響起脆生生的叫喚,一個穿著浣衣局衣女統(tǒng)一素色宮裝的衣女有些怯怯的在外徘徊,她見著玉姑從里面出來,立時像遇著了救星般興高采烈,“姑姑,姐姐們要我來請姑姑過去,我們遇著麻煩了。”她越說越是小聲,最后已是赧然的低下頭不敢看她。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前面帶路。”衣奴在屋里聽到玉姑的怒斥聲,忙也要跟過去看,熟料谷溟翼卻忽的轉(zhuǎn)過頭,大叫一聲,“我想起來了,小悠子,我見過他……”
衣奴才要跨出去的腳步猛地一收,她慢慢的轉(zhuǎn)過頭去,目光灼灼的看定他,如水雙眸半是清透半是迷煙的朦朧,“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