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只要是到了晚上,一如既往的濃霧彌漫。
谷溟熵心中的幸福,似乎都要滿溢出來,暗影跟在他一邊,暗暗好笑,這個谷溟熵,也終于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失態至此嗎?不過看他滿臉帶著笑意,竟是那眸底深處的幽深和邪魅都被沖淡了些,這樣的谷溟熵,倒真是讓人從心底里迷戀,從一開始就能將人的魂靈盡數吸入。想著想著,他終是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你笑什么?”谷溟熵笑著瞪他一眼,腳步卻是變得更快,急急的向著般若居而去。暗影嗤笑著搖頭,亦是縱身跟上。
般若居,衣奴常住的那間屋子里,一片漆黑,暗影清楚的感覺身側之人滿身的溫潤在一瞬間陡然冷卻下來,那么冰冷寒脆的好似要將身旁的所有都冰凍起來。他不由怔怔的摸摸鼻子,直覺現在的谷溟熵是絕對不能惹的神,但嘴巴卻還是不知死活的開合,“不要這樣嘛,也許她在你寢宮等著呢。”
谷溟熵眼中一片冰寒,冷冷的看他一眼,轉身朝著自己的寢宮飛快的而去,“湛南從不會主動等我……”略有些憂傷癡怨的聲音在夜空中漸漸飄散,暗影看著那白色霧氣中漸漸消失無蹤的背影,落寞蕭瑟的好似能自里面看出透骨的凄涼。他不由的聳聳肩,亦是飛快的跟了上去,他不敢想象,若是谷溟熵寢宮里都找不見簡湛南的人影,谷溟熵會做出什么舉動,上次他心血來潮找不見她就已經快要將般若居拆了,而如今,他卻是被她喂了蜜糖卻在瞬間被踢入地獄深淵……
這樣從天堂到地獄的差別,似乎更能讓天燁的帝王發狂。
“啊,皇上……”
“砰”的一聲重響,谷溟熵寢宮外室的門被他重重的踢開,守在里面的兩個宮娥嚇的驚叫出聲,忙一下子都跪倒在地,整個身子都那么瑟瑟的發著抖,如秋風中的兩片落葉那樣惹人心疼。
但顯然這樣嬌柔無處不可憐之人都不能入他的眼,谷溟熵冷魅的雙眼一寸一寸掃過他寢宮的內外,本該出現在這里的人沒有蹤影,不該在這里逗留的人卻頻頻出現惹他心煩,“滾……”冷冷的從嘴里吐出這一個字,那嚇的瑟瑟發抖的宮娥驚恐的一下子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暗影忙著避開她們,嘴角略略浮起一抹苦澀的笑,他慢慢的走了進去,卻驚訝的發現那本該在盛怒之中的人正靜靜的坐在寢宮內室的龍床之上,神情落寞。
暗影輕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他不想見著一向冷魅殘忍的谷溟熵有這樣的脆弱,一如當時自己那般的心傷。
他忙急急吩咐下去,滿宮的尋找著那個已在帝王心中扎根了的人,卻無奈找遍了宮中的任何的角落,竟是連攏翠軒都去了,都沒有衣奴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顯示著,那個在清晨還那么溫順的人,已經不在宮中,或許此時已是自由的在宮外淡然而笑。
“為什么……你要離開我……”他雙手緊緊的抓著那鋪面的黃色錦繡,森白的骨節自那修長的手中生生透出,白的那般讓人心酸,“你既然想要離開,卻為何還要給我希望……”
“湛南……”一聲撕心裂肺的清嘯,挾著魂斷的心傷,驚得那裊娜的霧氣在空氣里生生糾結。一絲透骨的恐懼襲上了寢殿的銀屏,也沁上了人的心頭,谷溟熵怔怔的看著無人的龍床,愣愣的瞧著那被風激蕩的紗幔清揚。
他忽然冷冷著起身,雙眼怔愣的看著那鋪面的黃色錦繡上還殘留著早上歡愉的痕跡,雙手緊緊的握緊,倏的轉身,黑色絲質的錦袍隨風帶起,遮住了他俊秀的五官,更罩住了他如浸寒霜的臉。
寢宮之內,那隨風搖曳著的燭火,映照得黑發金帶翻飛的他背影落寞,蕭瑟的好似能透出刻骨的憂傷和陰惻,“湛南,你,怎么可以,舍我而去?”
他如玉的臉龐透著森然的乖戾,唇角忽然邪魅的張揚,纖細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激飛的白色紗帳,若有所思,“簡湛南,你那么淡雅,卻又那樣麻煩的一個女人,除了我谷溟熵,我看誰還敢要你,誰還要的起你……”寒意愈盛,映襯著他眼里的琉璃之色越加的冷冽,灼灼逼人,“哧”的一聲,手無意識的用力,素白的紗帳大片的飛落,夜霧清揚。
上窮碧落,下及黃泉,我都要找到你。
因為,這天下,只有我
要的起你。
朝堂之上,眾臣一個個都吸著氣不敢開口。若說戰青來朝之日的熵帝,讓人覺得心寬,那么今日的谷溟熵,讓人驚恐的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多呼吸。
谷溟熵冷冷的坐在金座之上,雙手狠狠的抓著金座上的把手,沉聲道,“錢洋何在?”
羽林軍統領錢洋從殿外匆匆的趕了進來,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羽林軍統領錢洋參見皇上?!?
“衣奴私自逃離宮廷,傳朕旨意,找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生要見人,死……”他驀地一頓,雙眸之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傷痛,心在瞬間似是被什么東西奮力的一攪,他死死的抓緊了那泛著寒意的椅背,一字一句,冷冷吐出,“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若是找不到,你就提頭來見……”
“皇上,萬萬不可啊……”方錦東早就聽聞了一些谷溟熵為著這個衣奴,竟然許久都不召宮中妃嬪侍寢,他本以為這只是空穴來風,如今在朝堂之上看來,那卻是真真實實的事了,他不由的想到那些因女色而亡國的例子,不顧聞俊的拉扯,沖出了班列,直直跪下相勸。
杜中辰亦是從班列中閃身出來,“皇上,想當年先帝就為了木……”他還想說下去,卻被劉敏之的咳嗽聲一下子打斷,驚的他一下子閉了嘴,谷溟熵冷冷的看過去,怒道,“怎么?難道朕做什么決定都要你們來恩準,不要總是拿先帝來壓朕?!?
“皇上,想當初先帝獨寵凝碧夫人,就弄的天燁國庫貧乏,皇上難道不該引以為戒?”劉敏之也站了出來,似是步步緊逼。
“凝碧是凝碧,衣奴是衣奴,本就不該相提并論,錢洋,你還不去,難不成真要朕摘了你的項上人頭?”谷溟熵眸中的怒意更深,駭的聞俊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是?!卞X洋被那樣泛著寒意的眸子一瞥,慌的一下子低了頭,緩緩退出雍和殿,他沒敢看那高高在上帝王的臉。
“聞俊何在?”那一聲怒喝讓聞俊一下子聳了肩,果真是沒什么好事,他暗暗想到。從隊列中跨出,與方錦東等人跪成一排,朗聲道,“臣在?!?
“朕命你即日起著手查,將衣奴失蹤一案查清楚,所有細節,朕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臣遵旨。”聞俊深深俯下身去聽旨,起身時身子不輕不重的撞了方錦東一下,方錦東呆愣著抬頭看他,卻見他微仰著頭,拍著衣裳上的灰塵。
“退朝……”來福尖著嗓子喊著退朝,谷溟熵再也不管那跪在底下的老臣和那些臉有不滿忿忿之色的大臣,冷著臉離開。
劉敏之恨恨的站起身來,滿臉不悅,這還是谷溟熵親政以來第一次給過他這樣明顯的難堪。他側頭看向杜中辰,也見著他滿臉的怨憤,想來簡湛南與若妃的那件事已經讓杜中辰深恨在心,在剛知道簡湛南是女扮男裝進的宮,而且還是虞平生的女兒時,他本以為可以借著機會把她往死里整,卻不料谷溟熵只奪去她的本名,賜名衣奴,單單發到浣衣局而已,如今,一個小小的衣奴不見了,竟也值得這日理萬機的皇帝這樣費心尋找,竟然還是在這朝堂之上給他們這些當初擁戴谷溟熵即位的功臣難堪。
“皇上怎么可以這樣,于理不合啊?!?
“哎呀,劉大人,杜大人,你們可是扶持皇上登位的功臣,可要好好勸勸皇上啊……”
“……”
劉敏之與杜中辰飛快的對視一眼,卻又像是避嫌般快速的移開各自的視線。那樣快的一瞬間,卻被聞俊勘勘抓在眼中,他輕聲失笑,轉身容那群大臣在那邊吃飽了沒事干的發發牢騷,眼角余光瞥見方錦東帶著幾個谷溟熵要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幾個儒生,不禁微微一笑,“果然孺子可教也。”
“老師,老師請留步……”方錦東那群人急匆匆的趕上前來,微微喘著氣攔住了他的去路。
“老師難道真要幫皇上調查衣奴失蹤一案?”方錦東一向是那些儒生里的佼佼者,他率先開口詢問,口氣之中帶著些不解和疑惑,“那個衣奴到底是何許人也,我見皇上最近是越來越的奇怪?!毕肫疬@幾日的谷溟熵,他也只好用奇怪來形容了。
聞俊哈哈笑著拍拍他的肩,雙眸望向遠方,似乎是要透過些淺薄的空氣,看向那不知名的地方,“衣奴嘛,你總聽說過樂師簡湛南吧,臨水照影的水仙,悠揚淡秀的梨花白,清新的淡雅,如沐芳華,這樣的人,任誰見了都會變得這么奇怪的?!彼呛切χ従徬蚯白呷?,跟在他身后的人有些不明白的,亦是跟著他而走。
聞俊看著方錦東欲說還休,不由神神秘秘的靠近他,說的極是小聲,“其實皇上有密旨,要我們偷偷查一下二十年前天燁首富一夕之間消失不見的案子?!?
方錦東陡然一驚,直直的停住了腳步,繼而臉上現出興奮的神色,直將那些身后的人甩出去一段距離,靠近聞俊,亦是神秘著道,“是,老師,皇上果真還是皇上?!?
聞俊一愣,隨即苦笑出聲,這是什么話,皇上還是皇上,他聽著怎么這么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