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每天都忙什么啊？”
那些賣的好的園林很多都是多少年前的稿子，安天涯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親爹恐怕會成為整個廠子最先失業的！
現在為了降低成本，用了紅檀、黑檀、綠檀一系列雖然名字里沾了個“檀”字，卻和老山檀、澳檀千差萬別的木頭，和當初香木扇一樣，用上了機器雕刻。
“設計新的。”安剛抬起頭來瞥了兒子一眼，不知道后者又在鬧什么幺蛾子。
“哦。”
圖上赫然是幾匹高頭大馬。安天涯想了半天，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好像聽父親講過——叫什么“八匹馬”。
好像還有幅著名的畫，叫什么……
“這是徐悲鴻的《八駿圖》么？”安天涯憋了半天，終于在父親把顏色都已經畫上之后張了口。
兒子不回來的時候覺得無聊，兒子回來覺得影響工作，這已經是安剛今天第三次想要把安天涯轟出門去了：“不是。”
“那是？”
“這個紋也不合適吧？而且這里是要做拉花么？”
“明年……”
安剛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要是不盡快把兒子的嘴堵上，是別想專心干事了！
重重的把手里的筆撂在山形的青花瓷筆架上，安剛壓下自己的不耐煩，盡力做到像是在和顧客講解一樣娓娓道來：“八匹馬呢，是個寓意，八匹不同的馬……你自己問瀏覽器去！”
然而顯然安剛對著兒子是不會有什么好話的。
“拉花可以做剪紙紋樣的，但是這個只適合做燙花，而且八匹馬的顏色要不同，當然也需要進行一個染色。”
“這不是明年是馬年么，提前設計一些應景的，后面還需要修改……”
安天涯看出父親的好脾氣幾乎到了極限，只剩下一個勁的點頭。
見兒子終于能識趣的閉嘴，安剛提起筆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自由、力量，剛才天涯提了一句什么來的？
左右也不會是什么有用的。
安剛又俯下身，繼續根據“八匹馬”被賦予的文化含義，思考起拉花的搭配。
菱形的幾何形拉花，從視覺上既有剛猛的性質，有棱有角，又不會像極具科技感的三角形那么過分“新潮”。
至于圓形、方形，根本不在安剛的考慮范圍之內。
“花紋，花紋……”
是了！兒子剛才提了一句花紋不合適。
安剛放遠之后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畫好的圖稿，上面拉花和燙花的布局形成了對立之勢，雖然沒有影響留白，但留白的位置卻不恰當。
原本應該提亮整幅畫面流暢感的拉花，在此時反而成了累贅。
特地挑選的幾何形拉花設計因為占比和位置不佳，導致割裂感很強——看來安天涯說的也不全是沒用的話。
“那你覺得這個畫面應該如何處理？”
占了整個右半部分和左下的八匹馬，以及左上角的菱形拉花，一者占了三分之二，一者占了三分之一，從比例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啊？”
“問你你又不說了。”安剛知道自己問的急，兒子恐怕還沒反應過來。
只是對于長輩這一代人來講，總歸還是要面子的，能主動低頭已經不錯。
“如果把八匹馬調到畫面正中呢，菱形拉花放在上面三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的部分？”
“居中不行，居中……”
如果主體在整幅畫面里居中了，除非是對稱且大氣磅礴的內容，否則會讓整個作品失去精巧，看起來蠢蠢的。
安剛沒辦法，嘆了口氣準備放下筆歇一歇，等靈感自己撞上來。
轉轉脖子，安剛想看看兒子現在在干嘛——果不其然抱著個手機，一天天的離不開手機了！
皺著個眉頭，一看就是把眼睛看壞了。安剛暗自腹誹，自己這群人，都是年紀大了眼神才慢慢的花了，散光了，現在年輕人一個個近視。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三米之外，人畜不分！這能正常么？
“別看手機了，眼睛都不要了！”
“手機還不如學校那個電子大屏三十分之一的藍光，沒事的。”
安天涯不但沒放下手機，還據理力爭了一句：“現在一邊說我們近視率高，一遍要求老師必須多媒體教學，問題其實不在我們身上。”
“你自己不要眼睛，將來瞎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安剛沒修改好設計，打心里就煩，被兒子這么一懟，更是沒好氣。
這回安天涯倒是學乖了，沒再說話，只自顧自的擺弄著手機。
安剛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多少帶著點遷怒的意味在，見兒子識趣不說話了，便把重心重新放回自己的設計稿上。
“喏，你看看這個。”
幾乎能晃瞎人的手機屏驀地出現在眼前，把安剛嚇了一跳。才要發火，安天涯把手機拿的離著遠了點，視線對焦成功，安剛終于看清了手機上的內容。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副抽象畫，可偏偏安剛一看就看懂了。
原因無他，圖上畫的正是安天涯剛才和安剛說的設想，雖然抽象了點，但竟意外的比安剛想象出來的像樣很多。
“你剛才忙這個呢？”安剛目光轉正，看了兒子一眼。
“嗯。”
“那你也少看……”
有時候靈感就在一剎那。安剛看過兒子這張略有抽象的圖，倒是想出來了個可行性。
正中的“八匹馬”，加上下三分之一，以及與馬匹運動方向相反位置的菱形拉花，剛好襯托出馬匹奔襲的動感。
修改好畫稿，安剛回頭一看，本以為能給看手機的兒子抓個現行，沒想到后者就在自己身后杵著。
安天涯一言不發的乖巧，讓安剛都難免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偷偷干了什么壞事，怕自己發現……
“嗯……爸，我這想法……”
原來是要夸獎的。安剛松了口氣，一股莫名的失落壓過設計稿修改好了的欣喜漫上心頭。
“你想法還是不錯的，要是小時候聽我的，好好跟我學畫，現在這設計也能靠你了。”
話說出口，安剛才意識到自己在遺憾什么——遺憾當年沒能逼著兒子把畫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