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鐵匠鋪。月千空站在街口左右張望。她手指輕點下巴，突然眼睛一亮：“我記得書院就在這條街上。”說著就要往東邊的青石路走去。

星格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后衣領，力道恰到好處地讓少女原地轉了個圈。“錯了錯了，”他得意地晃著食指，“肯定是在臨源街的西邊，路過那家賣糖畫的鋪子就是。”

“不可能，一定是我這邊。”月千空拍開他的手，腰間的霜鏡劍隨著動作輕晃，“上次來買《劍法理論進階》時我明明記得——”

“我賭一枚金幣，是我這邊。”星格從袖中摸出一枚金燦燦的硬幣，在指尖靈活地翻轉，“敢不敢？”

月千空正要應戰，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兩人中間冒出來：“你們倆在這做什么呢？”

“姐姐？你和師兄不是在書院嗎？”月千空嚇得往后跳了半步，只見李蕭翎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側，發梢還沾著幾片書頁的碎屑，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李蕭翎隨手撣去衣袖上的墨漬：“我們剛完事。喏，師兄在后面推車呢。”她指向西邊——正是星格方才指的方向。不遠處的街角，歐文正費力地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獨輪木車，車上堆成小山的書冊用麻繩捆得結結實實，最上面那本《靈脈圖解》的封皮在陽光下泛著靛青色的光。

“嘿嘿，一枚金幣，什么時候支付。”星格湊到月千空耳邊，拇指和食指搓出個“給錢”的手勢。

月千空紅著臉拍開他的手：“我還沒說完賭約呢！不算數！”

這時歐文終于推車走近，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上“你也不來幫幫我…”歐文沖著李蕭翎抱怨道。

李蕭翎突然撲過去摟住月千空，像只大貓似的蹭了蹭師妹的臉頰：“能者多勞嘛~師兄你說是吧？”她沖歐文眨眨眼，順手把星格也拽過來揉亂了頭發。

歐文轉頭看見師弟師妹，問道：“你們兩個...”他喘著氣說，“藥品都備齊了嗎？怎么跑到這邊來了？”

“呃…我們在備藥的時候看見大長老迷路了，我們就讓藥堂的人先備藥，我們把大長老送到鐵匠鋪再回來取，我們才剛從鐵匠鋪出來。”星格頭扭向鐵匠鋪說道。

歐文點了點頭：“那藥品應該已經準備好了，你和千空也別耽誤時間，把貨物送到倉庫后去轉轉。好了蕭翎，該走了。”歐文無奈地重新扶起車把，“下午尋燈塔見。”木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漸漸遠去歐文繼續前進，李蕭翎也簡單地囑咐了一下后匆匆離去。

“我那金幣的事…”星格還不死心地對月千空比著“1”的手勢。

“想得美！”月千空轉身就走，繡花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星格嘆了口氣，小跑著追上去：“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小心又扭到腳...”

…..

濟世堂內，藥香氤氳。老者戴著銅框眼鏡，正小心翼翼地將各個藥材裝入不同的青瓷罐中。星格對照清單，手指點過每一味藥材：“根須完整的龍眼草二十三株...三年生的雪靈芝十二株...”當他數到玉人參時，突然皺眉：“二四六七？老爺爺，這里寫著要九株十年生的，怎么只有七株？”

月千空聞言也湊過來，兩人頭碰頭地又數了一遍。確實少了二株。

老掌柜扶了扶滑落的眼鏡，有些慚愧道：“兩位容老朽解釋...”他引著二人來到后堂，指著墻上新貼的告示，“前日醉仙樓坍塌，有位客人被壓傷了腿。當時急需玉人參入藥，伙計們不知這批是寒芒山訂的就賣了出去。”

月千空為難地看著星格，少年撓頭的動作活像只困惑的小狗。她見此回應道：“這差兩株我們也不好交差啊。”

“這樣如何？”老掌柜突然從藥柜底層取出個錦盒，“這里有四株七年生的玉人參，權當補償。缺的那二株十年生的，待新貨到了，老朽親自送上山去。”

打開錦盒，四株體型稍小的人參靜靜躺在紅綢上。與旁邊十年生的相比，須根確實稀疏不少。

月千空與星格交換了個眼神：“我們先帶這些回去報備吧。”她輕輕合上錦盒，“不過最終還得看倉管的意思。”

“那感謝二位小少俠通融了。”老者連連作揖鞠躬道。然后招呼道店內的伙計們“快來裝車。”

…..

小巧的手拉車在青石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星格單手拽著車把，車上的藥罐隨著顛簸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相比歐文他們那輛裝滿書籍的獨輪車，這輛小車簡直輕便得像片羽毛。

“星格。”走在前面的月千空突然停下腳步。少女仰頭望著街道兩側，每家店鋪門前都掛起了彩綢燈籠，就連路邊的梧桐樹都纏上了紅絲帶。但在這喜慶的氛圍中，身著寒芒山服飾的巡邏弟子數量明顯比往年多了一倍。

“怎么了？”星格另一只手還拿著歐文交給他們的藥材清單。

月千空轉過身，繡著銀線的衣擺劃出一道弧線：“你說為什么非要安排我們和大長老一起下山？”她歪著頭，“任務內容明明提前說一聲就行啊。”

星格收起清單，星格撓了撓下巴，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也許…”他猶豫著：“就真像墨師兄說的那樣吧，大長老需要人看著。”話音剛落，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讓大長老聽見又要挨說了。”月千空嬉笑著。“下一個路口左拐，交待的倉庫就在那邊。”

未明街的倉庫門前，他們本以為會遇到歐文和李蕭翎，但在此的只有三師姐洛菲和一些雜工。這個與李蕭翎勢同水火的女子正冷著臉核對貨物清單，指揮工人將物資分類裝車。她今日罕見地穿了件藕荷色長衫，卻依然掩不住眉宇間的凌厲。

洛菲頭也不抬，手中的毛筆在登記冊上劃出沙沙的聲響：“他們被大長老叫走了。”她聲音冷得像塊冰，“還有事？”

星格將小車推到跟前：“濟世堂的藥材都在這兒了。”

“全部打開，驗貨。”洛菲終于抬起眼，那目光讓星格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逐一檢查著藥材，筆尖在“龍眼草”“雪靈芝”等條目后打上對勾。但當看到這些個體差異極大的玉人參時，筆鋒突然頓住。“這不是十年生的。”她拈起一株，對著陽光瞇起眼，“數目也不對。”

月千空連忙解釋濟世堂的情況，但洛菲的眉頭越皺越緊：“就這么妥協了？”她冷笑一聲，“蘇長老特地囑咐要十年生的，這些七年生的根本不能用。誰想的餿主意，讓你們兩個小孩去應付那些老狐貍？”

“那...現在怎么辦？”月千空攥緊了衣角。

“要么去要回來，要么去別的藥堂找。”洛菲合上冊子，聲音斬釘截鐵，“這幾株七年生的應付不了差事。”

“可十年生的玉人參連濟世堂都拿不到幾株，別的藥堂真的會有嗎？”星格不解道。

“這就要你們去試試看了。”她不再理會二人的意見就要處理下一批貨物。

“洛菲。”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手頭工作。四長老方先帶著劉浮英和幾名巡邏弟子走來，他肩上的長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槍尖的紅纓隨風輕揚。同大長老一樣，四長老的主要使用武器也不是劍而是長槍，并且這長槍也不是簡單的武器，與大長老的禪杖相同，同為工匠武器——破盾槍。在聽完事情原委后，劉浮英拿起一株玉人參仔細端詳：“確實差了不少。”他沖二人眨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說“別擔心”。

四長老看了看星格和月千空求助的眼神，嘆了口氣：“就先這樣吧。十年生的玉人參本就稀少，讓他們在城里找也是白費功夫。”

“可是蘇長老那邊…”

“三長老那邊我去說吧。”方先擺擺手，“別太難為兩個小弟子了。”

洛菲不情不愿地在登記冊上畫了個半對勾，那筆跡重得幾乎要戳破紙面。

劉浮英適時打圓場：“你們先去休息吧，下午還有得忙呢。”他拍了拍星格的肩，低聲道，“別往心里去。”

月千空臨走時偷偷瞪了洛菲一眼，然后就被星格拽著袖子拉走了。

“離要求到尋燈塔的時辰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千空，咱們現在去哪？”星格取出一塊歐文前段時間交予他的懷表看道。

“當然是商業街了。”月千空悠然自得道。“我聽說因為節日特別熱鬧，還出現了很多臨時的攤位，肯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聽著不錯。”星格嘴饞道，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腰包，隨后他遲疑了一下，手指又反復摸了摸。

“怎么了？”月千空看著星格奇怪的動作。

“我…我沒帶錢出來。”

月千空扶額長嘆，從袖中掏出一個繡著蘭花的荷包：“算我借你的。”她晃了晃錢袋，里面的銅錢叮當作響，“回去記得還我，你可實在是太能吃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是欠錢不還的人。”

…..

半響過后，倉庫這邊四長老正在翻看洛菲的登記冊：“進度不錯。”

“…還差一部分，但大多數都已經完成了。”洛菲匯報著工作進展。

“辛苦你了。”方先將登記冊還給洛菲

“跟幾位長老比起來還差得遠呢？”洛菲自謙道。“長老，掌門那邊有消息了嗎？”

方先搖搖頭：“沒什么進展，這幾天加強巡邏也沒發現什么，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向解決。”

“聊什么呢？”洪亮的聲音伴隨著銅環脆響，大長老扛著修補打磨后的禪杖大步走來，杖頭的青銅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大長老，您不是剛帶著二師兄他們去布置場地了嗎？”洛菲驚訝道。

“哎別提了，歐文那小子把所有活都攬走了！”大長老吹胡子瞪眼，卻掩不住眼中的欣慰，“非說我這把老骨頭該休息了。”

方先正要接話，一個弟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來，臉色慘白：“長、長老！帝國...帝國的軍隊突然出現在城東了！”

“什么？”大長老的禪杖“咚”地杵進地里，“說清楚！”

“他們大約一千人，領頭的人與掌門年齡相仿，一襲黑鎧。他們正要打破城門呢，請您們趕快帶人去支援。”

“是白哲。”大長老臉色驟變。“洛菲，立即派人上山去找盧長老和蘇長老。老四，帶上人，我們走。”

方先的長槍已然出鞘，紅纓如血般鮮艷：“浮英，發信號箭！”

一支赤紅的響箭沖天而起，尖銳的嘯聲響徹云霄。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歡樂的節日氣氛瞬間凝固。遠處，城東的方向已經騰起滾滾黑煙。一聲劇烈的轟錘撞開了竹陰城的城門，身著黑甲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來。

“向著寒芒山的方向出發，只要能查到一點黃將軍的蹤跡，我們就成功了。”為首的白哲一襲黑鎧，腰間懸掛著的戒尺泛著冷光。年秋與洛弗斯分立兩側，各自持有著自己的工匠武器。

又一支響箭呼嘯升空，這次是代表最高警戒的紫色。星格和月千空站在商業街口，手中的糖畫“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二人停下腳步凝視著天空中那朵不詳的紫色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