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細碎，監察堂的屋檐下，水珠連綴成線，啪嗒啪嗒地墜在青石板上。

吳廷抬頭望了眼陰沉的天色，灰蒙蒙的云層壓得很低，仿佛隨時要傾瀉而下。

他手腕一翻，收好那把繡著孤飛雁的紙傘，抬腳跨過門檻。

“果然……”

他站在監察堂內，目光掃過那塊巨大的任務告示欄。

密密麻麻的竹簡、皮紙被鐵釘釘在木板上，有些已經被揭走，留下空蕩蕩的釘眼。

而剩下的，幾乎全是些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輕松的活兒，早就被人搶走了。”

他搖搖頭，轉身踏入雨中。

山風裹挾著濕潤的涼意拂面而來，吳廷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覺得胸腹間那股灼熱的火毒似乎被雨水沖刷得淡了幾分。

“也難怪那些隱世高人總愛往深山老林里鉆……”

吳廷吐出一口熱氣。

若是在青石縣，頭上九輪大日炙烤，怕是連石板路都能煎熟雞蛋。

不過幸好大武有靈寶能大范圍控制一定的氣溫。

否則莫說是尋常百姓，就連內勁武夫也未必扛得住那般酷熱。

“莊稼怕是要枯死，家禽也得熱斃……”

他活動了下筋骨，關節發出幾聲清脆的響動，隨后踩著濕滑的青石階，朝五行場走去。

五行場西側，有一處自發形成的集市，平日里內外門弟子在此擺攤售賣東西。

畢竟百寶閣的物件雖好，價格卻非尋常弟子能承受。

久而久之，這處小集市便成了淘換寶貝的好去處。

吳廷穿行在人群中，目光逐一掃過攤位。

他此行目的明確——

尋找與捕魚相關的墨痕，用以煉化。

“靈魚狡猾，光靠蠻力可抓不住……”

若是隨便一刀下去就能得手，靈魚也不會千金難求了。

逛了數個攤位，始終不見與捕魚相關的物件。

“也是，誰會在這兒賣這些？”

吳廷搖頭，正欲離開，余光卻忽然瞥見角落里的一個攤位——

一個漁夫打扮的弟子，身前擺著兩件泛著幽光的漁具。

他快步走近，半蹲下身，目光掃過那弟子身后斜背的三叉戟，又落回攤上。

“這魚竿和魚叉，怎么賣？”

那弟子懶懶抬眼，瞥了下破損的魚竿和銹跡斑斑的魚叉，淡淡道。

“兩個一起，十兩銀子。”

吳廷二話不說，遞過銀子，抄起兩件漁具。

魚竿的絲線早已斷裂，只剩鐵青色的竿身，入手冰涼沉重。

而那柄魚叉上，殘留著早已干涸的血跡，透著一股腥氣。

“最好別是什么武學殘篇，而是實打實的經驗……”

他心中暗忖，腳下不停，很快回到自己的別院。

咕嘟——咕嘟——

兩瓶妖血入腹，熱流翻涌。

吳廷盤膝而坐，先后煉化魚竿與魚叉。

半炷香后，他驀然睜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魚叉之中，蘊藏著數年逐浪叉魚的經驗，手法、眼力、時機，盡數融入記憶。

而那魚竿，則浮現出一道魚餌配方，材料尋常，卻暗合靈魚習性。

“時來運轉啊！”

他心中暗喜。

隨即按配方配好魚餌，裝入布袋系在腰間，再背上漁具，大步朝靈穴方向行去。

······

細雨如絲，山谷中的霧氣被浸潤得愈發濃重，仿佛一團團濕冷的棉絮，隨著山風緩緩涌動。

吳廷走在山道上，不過數步，那乳白色的霧靄便纏繞上來，衣袍漸漸洇出一層細密的水珠。

“靈穴外的天氣，似是會對靈穴里頭產生影響？”

他忽然想起在一樓古籍中看到的記載.

靈穴并非完全與外界天地隔絕，否則武夫也無法輕易踏入其中。

有前輩推測，這些靈穴本是天地的一部分，在那場天地大劫中破碎，化作如今散落的小空間。

“大運王朝建立之前，仙獸遺族橫行世間，如今又有靈穴現世……似乎都與那場大劫有關？”

天地大劫這四個字眼，他在許多典籍中都見過，卻從未找到詳細記述。

“難道我來到這方世界，也是因為……”

這個念頭剛起，又被他搖頭驅散。

比起虛無縹緲的天地大劫，那本道書，反而更像帶自己來到這方世界的真兇……

“呼！”

他輕吐一口濁氣，將最后一枚靈機令拿回，邁步踏入山谷。

熟悉的霧氣如潮水般襲來，吳廷選擇了左邊的青藍色臺階。

石階蜿蜒向上，不多時，一面形如圓月的巨大石碑矗立眼前，上書三個凌厲大字——

明月潭！

這字？！

那字跡鋒芒畢露，每一筆都似利劍出鞘，殘留數百年的劍氣都刺得他雙目生疼，險些流淚。

“祖師爺早年刀劍合流，后來棄刀專劍……”

他散去思緒，強忍著不適將靈機令按在石碑上。

嘩啦——！

剎那間，浪潮聲在耳畔炸響，幾滴清冽的潭水飛濺而來。

吳廷睜開眼，眼前赫然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潭水。

說是潭，這水域卻比尋常湖泊還要遼闊。

抬頭望去，天穹灰蒙如鉛，不見半點月影。

他低頭凝視，只見潭底隱約透出柔和的月光，將水域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

“原來明月譚的明月……是在水中？”

此刻腳下的這座小島，是明月譚唯一的陸地，四周零星可見其他弟子的身影。

“外頭下雨，明月譚又要漲水了！”

“風浪越大，靈魚越容易捕獲！”

兩名弟子交談著從身旁走過。

吳廷望向波濤洶涌的潭面，目光落在岸邊隨波起伏的烏篷船上。

這些船只都是五行山定期投放，供弟子免費使用。

他選了艘無人的烏篷船，一躍而上。

他撐著船，將內勁運至足底，船身頓時如離弦之箭破浪而去。

“月靈魚雖易得，但更高品階的靈魚，卻是極難捉到……”

浪濤不斷拍打著船身，冰冷的潭水濺濕衣袍。

烏篷船在洶涌的波濤中劇烈搖晃，隨時可能傾覆。

“幸好有撐船的經驗……”

吳廷沉腰坐馬，以巧勁平衡船身。

在這般兇險的潭面上行船，縱是經驗老道的漁夫，稍有不慎也會船翻人落。

掛餌，甩竿，魚線劃出一道銀弧，無聲沒入水中。

“釣魚，最重要的是耐心……”

兩柱香的時間悄然流逝。

船頭的吳廷靜坐如石，仿佛與起伏的波濤融為一體。

啪！

魚線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顫動。

吳廷雙目驟然睜開，臂上肌肉虬結，腰馬合一猛然發力。

只聽嘩啦一聲水響，一尾銀光閃閃的月靈魚破水而出，啪地落在船板上。

“開門紅！”

他將猶自撲騰的靈魚放在了桶中。

正要再次拋竿，余光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的異樣銀白。

那是——

吳廷呼吸驟然一滯。

“上等靈魚，火公魚生存的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