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是怎樣一步步被迫進化成人的?
一直想講講人類的進化,因為我覺得生命科學很有意思。
回想一下,我們平時對“人類”本身的思考真的很少,畢竟我們能上天入地、探索世界、獲得知識、尋求力量,從而滿足我們的各種需求。欲望驅使我們不斷開拓新天地,但我們卻很少思考這些需求和欲望是如何來的。比如,我們為什么對油脂、糖類如此癡迷,明知不健康卻還是大快朵頤?為什么其他動物都有特定的發情期,而人類卻隨時性欲滿滿?為什么大部分動物失去生育能力后就會死掉,而人類的壽命如此長?你為什么向往詩和遠方,喜歡旅行奔跑的感覺,卻討厭整天待在家的自己……
人類特有的能力數不勝數,但其實都是人類作為一種生物數百萬年來進化的結果。我們身體的每一寸構造、每一個關節、每一撮毛發和每一次思考,我們生氣、高興、驚恐、沮喪、同情等感受,都是人類上萬年與大自然博弈的表現。每個表現都蘊含著復雜的進化邏輯。在本文中,我會探討一些人類進化過程中的關鍵點,以人類為樣本,為讀者建立起對進化或者演化原理的基本認知。
Ⅲ 人類祖先為什么離開大樹,并開始“直立行走”?
因為我要講的是人類的進化,所以我就從人屬動物出現開始講起。
各種化石證據證明,最早的人類可能出現在非洲,而人類區別于絕大多數動物最顯而易見的特征就是直立行走。直立行走對于人類來說有著超乎尋常的意義,這是進化過程中的重要階段,邁出了完全不同于大多數生物的進化腳步,奠定了現代人的基本形態。這篇文章的重點是講直立行走的緣由以及影響。
1974年,在埃塞俄比亞的一個考古場,科學家發現了后來被命名為“露西”的古猿人化石。這是來自320萬年前的一個猿人,完整且明顯的足弓說明她已經可以長時間直立行走了。足弓是為直立行走增加彈性,給身體減震的,否則百米短跑就能造成腦震蕩。足弓演化而成后,腳掌不再適合抓握,古猿人也就不再適合樹上的生活,所以足弓是直立行走最明顯的標志。
寬大的骨盆用于支撐上半身,連接軀干與下肢。另外,明顯大于其他生物的膝蓋骨也能為直立行走減震,吸收沖擊力。這些骨骼構造都說明了“露西”可以長時間直立行走甚至奔跑。相似的古猿人化石,也在后來幾十年里在非洲被陸續發現。通過基因測定,科學家斷定人類的祖先直立行走發生在至少440萬年前。因為演化不是瞬間發生的,是數十萬年在特定環境下優勝劣汰的結果。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迫使我們的祖先離開樹冠,來到地面開始直立行走的呢?
之前我們聽到的說法是因為制造和使用工具的需要。這個理論當然是崇尚文明、自詡高級生物的人所提倡的。“人”的定義也將制造、使用工具放在首位,可現實的研究結果卻是,人類直立行走甚至奔跑的時間,比最原始工具的出現早了至少100萬年。
要研究人類祖先直立行走的原因,我們就要去了解那時的自然環境。既然絕大多數的古猿人化石表明人類可能起源于非洲,尤其集中在埃塞俄比亞、肯尼亞、坦桑尼亞境內,那么我們有必要看看非洲的自然環境。
在非洲,有一個很明顯的地貌特征——東非大裂谷。
東非大裂谷是因為非洲板塊和印度洋板塊的漂移,在大約3 000萬年前開始形成的。分裂前的非洲大陸是一個整體,森林密布、水草豐茂,各種動物包括靈長類的猴子、猿類均在林間采集充足的果子、樹葉、草籽,偶爾也吃昆蟲和小動物。因為絕大多數大型肉食動物不能爬樹,所以樹上的生活對于猿類來說很安全。也許因為在樹冠間的生活需要伸手去夠樹梢上的果子,所以部分猿類就進化出了站起來行走的能力。最初大部分靈長類動物還沒有必要長時間行走或者奔跑,行動時依然是手腳并用地抓握游蕩。但當東非大裂谷形成以后,非洲的森林就被切成了兩半。到后來新近紀末,全球氣候轉冷,冰川活動加劇,熱帶植物物種被落葉森林和草地取代。東非大裂谷附近的地質運動導致高山和峽谷同時出現。因為裂谷西邊濕潤的空氣被山巒擋住,所以東邊就變得越來越干旱,以前茂密的森林逐漸變成草原,而本來適應樹上生活的古猿人被裂谷的山巒與溝壑擋住,和其他眾多動物一起留在了裂谷東側。
也就是說,原本生活在樹上的古猿人沒有樹爬了,被迫來到地面適應危險的生存環境,這時進化就開始了。因為要及時發現和避免草叢中肉食動物的進攻,所以古猿人不得不努力站起來,讓視線超過草叢,也便于奔跑時能辨認方向。由于草原上食物匱乏,古猿人也不得不走更遠的路來尋找食物。
有一部分動物來到地面沒能適應草原環境,所以很快就被自然環境淘汰而滅絕。不過基因突變是無方向的,加上自然環境的篩選,一批能適應直立行動的古猿人活了下來。
Ⅲ 漫長、精彩又殘酷的進化
其實,直立行走還有一個更大的優勢。研究人員做過專門的實驗,讓體重相同的人與黑猩猩在跑步機上奔跑同樣的距離,同時給二者戴上面罩測量耗氧量,測試的結果非常驚人:相同的距離下,人類直立行走所消耗的能量是黑猩猩四肢行走所消耗能量的1/4。也就是說,吃同樣多的食物,直立行走的人類可以走更遠的路,所以古猿人在大草原上也就容易找到更多食物。要知道,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下,哪怕節省一點點的能量,都意味著生存的希望,這也是人類對蘊含高熱量食物無法抗拒的原因之一。在貧瘠的非洲草原上,如果能遇到帶糖的東西或者含有大量脂肪的肉類、堅果,那還等什么呢?趕快攝入!這些就是可以讓自己活得更久的能量來源。所以,人類的味覺系統接觸到糖類之后,大腦分泌的多巴胺會讓人產生美好的感覺。油脂也是同樣的道理,消化系統也跟著進化,讓來到地面的古猿人能夠消化更多的肉類和脂肪,畢竟之前在樹上大部分時間是在啃樹葉。這也就使得人類成為雜食動物——盡可能吃掉一切有價值、有營養、富含熱量的東西,否則就會因缺乏能量而死去。與此同時,直立行走又節省了能量,讓這些人類的祖先可以去繁衍,或者與其他成員互動,練就社交能力。
復雜的事物都是由簡單的原因演變而來的,從猿到人的進化不只是為了節省能量,還有捕獵、逃命、辨別方向等需要。
這里還要說明一點,“進化”象征著生物向著更高級、更復雜、更精彩的形式變化,似乎是一個很美好的詞匯,但從祖先由爬行到直立的過程來看,這其實是一個非常“殘酷”的過程。
進化的原動力:基因突變。其結果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有害于生命體的。因為基因突變本來就受到非正常的自然環境影響,造成DNA(脫氧核糖核酸)復制錯誤,進一步導致遺傳信息被破壞。現在破壞遺傳信息最高效的方法就是核輻射,一些生物很快會因基因突變產生先天缺陷而死去,只有千萬分之一的變異個體由于適應了環境而獲得了生存競爭優勢。于是變異的個體開始擠占其他同類的生存資源,讓沒有這種優勢的同類死亡概率增大或者極不情愿地失去繁衍機會。所以,進化的過程充斥著競爭和死亡。
經常有人說,人類在進入文明時代之后幾乎沒有明顯進化,所以人類不是進化的產物,然后順勢搬出了“造物主”一說。我想說的是,如果人類在這短短幾千年有史記載的時間里出現明顯的進化,那就相當于所有人類都要生活在充滿致癌核輻射的環境里,千萬分之一才進化為有益變異人群。這些變異后的群體還要對整個人類進行持續的生存資源掠奪,直到消滅所有舊的個體。然后,這千萬分之一的人還得快速繁殖,才能讓整個人類翻新一遍。
請想一想,獲得生存優勢的將會是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分子,還是極少數的精英階層?
進化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的殘酷性被幾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的時間稀釋后,才顯得不那么讓人絕望和沮喪。
雖然人類祖先的直立行走是生活環境惡化,經過殘酷的優勝劣汰之后的結果,但它給未來更不可思議的進化打開了大門。
Ⅲ 人類是唯一能跑馬拉松的動物
進化到直立行走以后,人類祖先就有了長途行走和奔跑的潛力。可是,人體還有一系列配套機制有待完善。由于全身的重量全部由腳承擔,腳也就成了專業化極強的工具。足弓由此進化而成,為奔跑裝上減震系統。為了更穩健地行動,下肢變得更加粗壯,膝蓋開始變大,骨盆也開始增大以支撐上半身的重量。這些身體結構的改變就需要更多的能量和營養支持,尤其是鈣質。此外,長時間直立行走和站立對平衡感的需求更大,這又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大腦的進化,因為大腦要根據視覺信息協調上百條肌腱、肌肉。關于這一點,大家可以根據睜眼和閉眼單腳站立的難度來體會。
不過我們與其他靈長類最顯而易見的區別在于,人類的大部分皮膚是裸露的。這是為什么呢?本來這一身皮毛,不僅能保溫、鎖住能量、防止曬傷、抵御蚊蟲侵擾,在灌木中前行能防止被劃傷感染,還能在環境中起到偽裝作用。
那么,人類到底為什么在進化過程中放棄了這一身的保護裝備呢?
其實這個問題有很多爭論,包括幼態持續(1)、衛生需要,甚至有“水猿”的假說,但這些論調大多理由牽強,也無法說明其他動物為什么不這樣做。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還要從直立行走來看。雖然直立行走消耗能量少,但是長途跋涉會帶來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那就是會產生大量熱量,所以人體的配套機制也開始逐漸跟上。自然界中有很多短跑速度很快的動物,比如獵豹。獵豹在捕獵前會花大量時間匍匐接近獵物,縮短奔跑距離,這樣就能在有限的攻擊范圍內捕獲獵物。它們如果長時間奔跑,就會因熱量的積累很快燒壞神經系統而昏厥,甚至是死亡。而我們人類呢?人類是唯一能進行馬拉松比賽這樣超長距離持續奔跑的動物。人的奔跑速度相較于同等體型的大多數動物來說都不算快,短跑速度也很差。可是,沒有哪種動物能連續奔跑幾小時,一次性完成40多千米的馬拉松。對于人類來說,完成長途跋涉,脫去毛發的同時進化出了局泌汗腺,讓人類成了所有動物中出汗能力最強的生物,同時也就成了散熱能力最強的生物。
長跑能力給人類帶來了什么呢?
可以想象,在非洲大草原上,古猿人剛從樹上下來,能力弱小,沒有捕獵經驗,又跑得慢,由于大腦的進化還不明顯,并不比其他動物聰明,所以他們也不會運用什么捕獵技巧。那么他們看到獵物會是什么反應呢?
他們很可能就是傻乎乎又慢騰騰地向獵物跑過去。草食動物看到這樣一個不偷襲、不隱蔽、不會設陷阱的家伙跑過來時,會直接跳開逃走。可是獵物跑開以后,他們不會放棄,繼續向獵物跑去,因為這時的人類沒有什么其他捕獵技巧,只會死追獵物,這就進化出了機體適應長跑的能力。
比如,現在生活在美洲或者大洋洲叢林的土著人,他們會盯上一只鹿追趕一天一夜,中途不換人、不喝水、不休息,而獵物在持續的奔跑中還處于驚恐狀態,加速了能量的消耗,在途中也不敢進食喝水,最終會因身體過熱而倒地不起,成為人類的食物來源。
其實,人類的身體進化成熟大約是在20萬年前智人出現的時候,而人類開始種地進入農業時代只是1萬年前的事情,在辦公室長期保持坐姿辦公的時間更是不到100年。也就是說,人體其實更適應那種奔跑狩獵的生活。比如:我們留下了頭發,是為了抵御直射的陽光;眉毛也是為了防止奔跑時頭頂的汗液迷住雙眼,因為眉毛的形狀會鎖住很大比例的汗液并讓其向臉頰兩側流;翹起的臀部肌肉是為了更有力地拉動大腿奔跑;強健的胸肌是為了投擲石頭、長矛捕獵……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一直久坐在辦公室的現代人會出現各種身體問題,在家待幾天后就會感到頹廢。
當直立行走開啟了一個獨特的進化方向之后,長跑帶來的捕獵能力又逐漸給予人類所需的營養,雙手的解放又激發了使用工具的需求,沿襲自樹冠的群居生活又增加了社交的需要,多種因素聚集起來就會引發革命性的變化——人類大腦神經系統的飛速發展。
(1)幼態持續:是指生物逐漸延續幼年的外表狀態。人類個體比相同年齡其他靈長類看起來更顯“年幼”,可能的原因是人類種群當中“性選擇”導致的演化現象,社會性讓人類可以不用過于成熟就能成活,而年輕個體生育能力更強,是性選擇導致幼態持續的自然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