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靠在教室外走廊的欄桿上，望這個我呆了快兩年的學校，秋天的風冷冷的吹著，校園里一片蕭瑟，那兩排高大的梧桐樹葉子已經(jīng)落光了，光禿禿的樹丫在風里寂寥的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塵染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旁邊，靜靜的抬頭看天，不說話。

“冬天又要來了呢，”我說，“這個城市每年的冬天都會下很大很大的雪嗎？”

“也不全是。”她說，“只不過我記得你來的那一年，有好大好大的風。”

她看著我，忽然笑了，“我還記得，你來的時候，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像個小男生，站在講臺上，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

原來，她也曾注意到我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心里忽然間感覺很暖。

“你會在這里呆很久嗎？”她忽然低下頭去，輕聲的問。

她把頭低的很低，我?guī)缀蹩床坏剿纳袂椤?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我聽見她深深地嘆息，然后她抬起頭，笑著說：“你這樣到處走一定很好玩吧，不像我，到現(xiàn)在我都還沒有走出過這座城市。你知道嗎，我真的好羨慕你。”

她說，她羨慕我。聽到這樣的話，我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我想到我的爸媽，想到曾經(jīng)幼小的我跟著他們輾轉(zhuǎn)于不同地方的家，心里忽然沒了著落。

“塵染，”我喊她，她望著我，眼神清澈。我在那樣的目光的注視下終于問出了我心里的疑惑，“你有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比如以前從未在乎過的人或者東西現(xiàn)在忽然變得在乎了？”

“有啊，而且很多。”她說，眼睛亮亮的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是因為，你有了牽掛，有了不舍，所以，才會在乎，會覺得那東西或者人對自己的重要性是什么都無法替代的。”

塵染這樣說著的時候，眼神很深邃，我能感覺到她的思緒飄到了很遠和遠的的地方。我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的大哥。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也許，正如塵染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我有了牽掛。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兩個無論是誰，我都不想放棄，也許正因為，他們同樣的不可替代。

是的，就是這樣了。

放學了。我將書包斜斜的挎在肩上，走出教室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深秋的校園里風肆意的吹著。

路上到處是放學的學生和下班的人群，混雜著司機不停按喇叭的聲音和焦躁的吵鬧聲，又堵車了。

經(jīng)過鬧市區(qū)的時候忽然想起要去買厚些的衣服，家里的毛衣已經(jīng)不能穿了，再這樣下去非感冒不可。過了馬路，往前走就是百貨商場，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閃爍爍，行人的臉上瞬間七彩斑斕，再也辨不出原本真實的表情。

我站在商場的門口正準備往里進，迎面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婦模樣的人，兩人手里牽了一個小女孩兒，八九歲的樣子，我看到那男的正側(cè)了身將厚厚的圍巾圍在那女的的脖子上。

那個動作，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同樣的一個動作，同樣的一個人，也是在同樣冷的天氣里把厚厚的圍巾圍在我媽媽的脖子的上，那個人，是我的爸爸。

而現(xiàn)在，在我的面前，他把圍巾圍在了另外一個陌生女人的身上，我甚至感覺得到，他看那女的的眼神里有一抹化不開的柔情。

我整個人僵硬的站在了哪里，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那女的感覺到了一樣，伸手扯扯爸爸的衣服，爸爸轉(zhuǎn)過頭看到我，整理圍巾的手凍結(jié)了一樣停在哪里，表情不自然的僵硬著。

“爸爸。”我喊她，在人來人望的百貨商場入口，我喊他，“爸爸。”

我看到那個小女孩兒蹭到他的身邊，怯怯的問：“爸爸，他是誰啊？他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我的那個大哥哥。”

我看到爸爸極艱難的摸摸小女孩兒的頭，把她交給她媽媽，然后走過來對我露出了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說：“小軒，這里人多不方便，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一下，你要相信爸爸。”

我木然的點了點頭，“好的。”

我聽見爸爸低聲跟那對母女講了些什么，那小女孩點點頭沖爸爸開心的笑著。小女孩兒的媽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拿過手邊的一個大大的袋子重重的塞到了爸爸手里，然后牽了女兒的手沒入了夜色下的人群里。

爸爸一直望著她們走遠才緩緩地回過頭來：“說，小軒，你還沒吃飯吧，走，爸爸帶你去吃飯。”

我跟在爸爸的后面，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感覺爸爸的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寬大，甚至比記憶里的還要小。我怎么也想不到平時那么溫文儒雅的爸爸會背叛媽媽，甚至還有了那么大的一個女兒。那一刻，我忽然在心里為媽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