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塵染是不會有迷茫的，她是那樣目標明確的女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為之不懈的努力著?？赡且淮卧谧呃壬贤难凵駱O其的遠，遠的飄渺。我從來不曾聽她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事，她似乎也并不愿意和別人分享。

第二天，雪停了，陽光微薄。

第二節課剛上到一班，教室門口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男子，二十多歲的樣子，他站在教室外面張望著，神色慌亂而焦急。然后我看到塵染離了座位向老師低低的說了些什么便走出去了。

再回到班里的時候，她的神色顯出從未有過的疲憊。那天，她向老師請了假隨著那男子走了。后來，葉茜茜告訴我，那男子是塵染的二哥。

那天，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第二天，塵染沒有來學校，葉茜茜告訴我，塵染的大哥不在了。那天，葉茜茜跟我說了很多關于塵染的事情，于是我知道了塵染在家排行第三，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知道了塵染的媽媽不喜歡她，因她不是自己親生的，知道了塵染最在乎的是每次拿了第一后爸爸歡欣的笑容，還有從小就帶她玩的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大哥。可是現在，那個從小逗她玩的大哥離她而去了。

葉茜茜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大大的眼睛里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笑容，看的出來她在為塵染難過，她說：“紀亞軒，如果我是塵染的話一定會想盡辦法的讓自己強大起來，然后離開那個家永遠也不再回去?！?

葉茜茜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堅毅而勇敢，我想我終于能夠明白塵染的努力和執著是為了什么，因為她和我一樣，是多么渴望別人的肯定。

三天后，塵染出現在班里，臉上看不出任何或喜或悲的表情，和以往的一樣，她把自己隱藏的很好，好到不會讓任何人猜到她真實的內心。可是，我知道，那種生命里美好的東西猝然消失掉的疼痛，是無論什么都無法彌補的。我看著她靜靜的坐在那里，忽然的就有了些難過，為她，也為我自己。

那天下午有兩節作文課，老師在黑板上布置了命題，下面的學生開始絞盡腦汁的寫，我記得那天的命題是難忘，過去的現在的曾經有過的難忘。

我于是想到多年以前，那時候我還是小小的眼神柔軟的少年，住在依山傍水的外婆家里，外婆的院子里種滿了花，梔子，海棠，月季，鳳仙，太陽花，……繁多復雜，每到花開季節院子里到處都飄溢著濃郁的花香，外婆也不吝嗇，折下大把大把的花枝分送給鄰里，眼神慈愛而溫暖，我就是在那樣的目光里，一天一天的長大。我記得外婆有溫暖的懷抱和和善的笑容，有慈祥的眉目和滿頭的白發，然后就在后來的某一天遠遠的離開了我，她走的那天，院子里的鳳仙花開的正濃，紅艷艷的映紅了每個人的臉，唯獨她的臉是一片的煞白，比我看到的任何白色的東西還要白。

難忘。

外婆，我有多久沒有看到你了，三年？五年？或者還要久一點，我不敢去想，因為我怕我一想起來就會在那樣慈愛而溫暖的目光里失去所有的力氣，原來，我并不堅強，在外婆的面前，我依然還是那個每晚在她笑容里入眠的小小少年。

那次作文我第一次寫進了我的真實情感，寫進了我對外婆所有的依戀和懷念。那篇作文被老師評為了優秀，那個平時一臉嚴肅的語文老師和顏悅色的對我說：“其實只要你努力，你可以做的更好，就像這次一樣我從你的作文里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你，溫暖地積極向上的你。很高興你能有所改變?！?

是外婆，可是，她已經不在，永遠的離開我了。

我的那篇作文雖被評了優卻不是最好的，塵染的那一篇令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失了言語，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對大哥的懷念已經超出了她的年齡，還有她心里無限的殤。

她在作文的最后寫道，“哥哥，你說，你要去的地方，是屬于你的城，那會是個漫天紙鳶飛的浪漫的城，在那里開滿白色的花和永不落幕的云。哥哥，我想，如果我能放飛我的紙鳶，它定會飛往你的城，然后在你的面前細細訴說今生此時的點點思念，讓你知道你的城，不只有你，還有我。”

我想，我明白了，什么是塵染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