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閣內，溫秋脖頸間傷口已處理好，眾人遣散，她獨自一人在屋內寫寫畫畫。

她提筆寫下裴旻和裴松之的名字，又注明了二人身份。

如今裴松之在三皇子名下，所以他要盡可能讓太子一黨自相殘殺。

他的目的是什么？報仇？權利？還是另有其他？為什么要用殘疾之身入侯府？

目前他沒殺自己，一是因為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二是因為官家女子平白無故橫死會引來大理寺的搜查。

溫秋拿起那顆瑪瑙珠，心想道。

她再看向宣紙上的裴松之，上輩子的姐夫，這輩子的未婚夫。說起來他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當年三皇子遠赴云州查案……

查案！

溫秋心下一驚，她怎么忘了這等事，說起來云州貪墨一事和她那個二伯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溫秋將寫了字的紙燒毀，靠在憑幾上閉目養神。

方才祠堂內，祖母避重就輕訓斥了所有人，將此事輕輕揭過。縱使白氏和容嬤嬤將普救寺真相說出，她也沒得到任何人一句抱歉。

此番太后宣召進宮，想必是為了溫衛兩家結下的梁子。

太后是當今圣上的繼母，親生母親早就死在了當年那場宮變中。如今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禮，三皇子得陛下重視，奈何祖宗之法不可阻擋，太后看好的可是太子。

如今太子門下的兩大助力心生嫌隙，太后必定會出手相助。

溫秋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愁，想必此番進宮不會特別順利。如果她是太后，必將各打一板。誰是受害者誰是施暴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后傳遞出的態度。

她要溫衛兩家和好，表明自己對太子的扶持。

“妹妹，可還好些了？”溫凌云不顧石榴和茯苓的勸阻，推門而入被溫秋呵斥停在屏風外。

溫凌云心生酸澀，他也知道自己行為欠妥，卻依舊忍不住來找溫秋。

他們是世上最親的親人，縱使他識人不清，溫秋也應該體諒。

“方才……是哥哥錯了，哥哥帶了如意樓的招牌菜請罪。”

溫秋閉了眼，他總是這樣。

之前她因為白林眉克扣炭火一事大鬧一場，最終哥哥房里炭火一切照舊，她這邊是些燃不起來的碎炭。

那事之后，他也是拎著如意樓的招牌菜請罪。

每每當她為二人的生活沖鋒陷陣，溫凌云總是躲在背后為她加油助威，有時也會沖出來訓斥她無理取鬧。

可她都忍了，只因母親常常教導，兄弟姐妹齊心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是她錯了。她本以為是因男女大防，溫凌云才不明白她的處境，可今日祠堂一事她看得清清楚楚。

哥哥不是不明白她受的什么罪，只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父親的看重，是自己的未來，是自己的利益，是自己的名聲。

她突然心中升起報復念頭，揮退婢女，從屏風后走出，在溫凌云身前站定，笑意盈盈。

“哥哥帶的可是如意樓的翡翠雞？”

溫凌云啞聲，將食盒藏在身后，“不……不是。”

溫秋再向前一步，嬌聲道，“那就是增福添寶的蘭花熊掌。”

“也……不是。”

她佯裝驚訝，奪過食盒，放在桌上打開，“那定是佛跳墻，黃燜魚翅，五蛇羹，清湯燕菜……”

食盒打開，她興奮的語氣頓住，眼神也染上嘲弄。

只見食盒內，孤零零躺著一碟白灼青菜，甚至菜葉處還有焦糊。

果不其然。溫秋眼中劃過了然的神情。

之前也是這樣，用小廚房的白灼青菜糊弄她。之前是她愚蠢，以為溫凌云節儉，沒想到只是對她節儉。

“這……天色已晚，如意樓……”

他支支吾吾，將食盒掩蓋，許諾溫秋明日從皇宮回來后去如意樓吃一頓為她賠罪。

“好啊，”溫秋面上笑意盈盈，和之前百依百順的養樣子相同，“我要吃如意樓的招牌菜，哥哥可別再誆我了。”

溫凌云放下心來，連連答應，隨后行禮告辭。

“小姐，”石榴進來看著食盒里的青菜緊皺眉頭，“大少爺這也太……”

旁人平白無故冤枉了自己的妹妹，他一聲不吭還落井下石，見妹妹即將得皇室另眼相看，又巴巴來送吃食。

小姐也真是糊涂，大少爺如此對待自己，小姐不僅不埋怨，還……

溫秋坐在梳妝臺前卸下釵環，看出了石榴的心事，寬解道，“我心里有數，這尚書府人人都各懷鬼胎，我如今還在府中，哪能不虛以委蛇一番。”

“可大少爺太偏心了，之前……”

溫秋搖搖頭，“自古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我只是個女子，在他們眼里，我的喜怒哀樂都不重要，只要最后嫁的夫君能為他們助力，我的生死與他們也不相干。”

石榴撲簌簌落下了淚，之前小姐天真不諳世事，如今竟活得這么通透，若是夫人還在，定不會讓小姐這么早就看透。

卸了釵環，溫秋讓石榴回房休息，守夜的事情交給了櫻桃，芭蕉自她醒來已經很久沒見到了，聽石榴說是楊萍如將她發賣了出去，理由是沒保護好主子。

窗臺外傳來輕微響動，裴旻將溫秋放在窗外的瑪瑙珠收入袖中，翻窗而入。

“裴公子不做正人君子，倒是做起來采花賊？”溫秋靠在憑幾上等候多時了。

裴旻挑眉，靠在一旁，“溫小姐等我做什么？”

今日他坐在馬車上準備回府，初九忽然遞給他一封信，是溫秋托他攔住白林眉和宋嬤嬤的馬車，夜半子時她自會有大禮奉上。

溫秋瞥他一眼，沒興趣和他逞口舌之快，只低聲說道，“我要和你合作，如今尚書府容不下我，裴松之又想從我這里知道殺人兇手，我算來算去，還是裴公子心腸好，能救我一命。”

裴旻向前幾步，詢問道，“可我也想要溫小姐性命，之前種種……”

房間昏暗，只在房子四角點了蠟燭，裴旻看不清溫秋臉上的表情，只看到溫秋一雙眼睛亮得駭人。

“我信你，”溫秋對上眼前人的探究目光，“今日衛明風詭計失敗，是因為裴公子將我救下，救下我又沒殺我，除了讓我把裴松之打發走，想必也是裴公子心善。”

心善？除了藥師谷的師兄弟和師傅這樣評價過，自入了京城，他手底下的冤魂可不少，無一不是罵他心狠手辣。

溫秋此番求和，倒是讓裴旻心中升起異樣。

“美言幾句就能讓我饒過溫小姐一命，這買賣不劃算。”裴旻拒絕，從腰間抽出匕首，正是那日刺進溫秋肩頭的那把。

溫秋毫不畏懼，右手點桌，“三皇子調查云州貪腐一案，剛巧溫家二伯在云州做個小官，我可以幫你。”

“溫小姐倒是和傳言中不同。”裴旻將匕首收回，淡淡道。

溫秋頷首道謝，“裴公子和傳言中也不相同。”

“為了讓我們的合作更上一層樓，”溫秋狡黠笑道，像只要坑人的狐貍，“明日還要請三皇子幫我一個忙。”